□市交警支队 姜民
昨夜,我做梦又回到了祖屋,回到了“新院子”。那是我小时候居住过的村子,有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叫“新院子”。
那是个集体贫困的年代,新院子对大人来说,是拥挤逼仄的弄堂,紧紧相连的低矮房屋;是一家几代挤在一起的喧嚣和无奈;是昏暗的煤油灯房屋里边喝着一碗菜粥,不时走进走出,穿着补丁衣服将头发随意挽着的中年妇女;是光着膀子,晒得黝黑发亮的身板担着木桶、打着赤脚到水井里挑水回家的男子汉;是戴着竹编斗笠,肩背赭色红十字药箱,手拿大号针筒为小孩打糖水喝,行色匆匆走村串户的赤脚医生;是板凳、洗衣盆、磨刀石随手地放在狭窄的屋门口;是边热火朝天洗衣服边用方言俚语聊天的妯娌,还有宅基下凹凸不平的排水沟冲击出的一个个小水坑。新院子,是大人们做梦都在争先恐后飞离的荒草窝,是大人们费尽心思都要离开的地方。
然而,对孩子们来说,新院子的宁静,是寒风中邵水河中放排人呼啸而过,顺流而下高亢的号子声里,高高的白杨树摇曳的风景;新院子的幸福,是母亲蒲扇里轻吟的“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的儿童剧,采蘑菇小姑娘的童话,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神话;新院子的歪脖子树,是一年四季儿童们荡秋千、滑滑梯的乐园;新院子的快乐,是全村小朋友欢声笑语的老鹰捉小鸡,草垛里、秸秆中的捉迷藏;新院子村外春天田里的紫云英、油菜花,装点着女孩子们无数的绵长梦境;新院子后面那棵枯香椿树桩顶部躲着许多金龟子,放飞着男孩子成长的梦想。
春天里,青黄两色的竹子枝叶结盖成冠,筛碎的斑驳春光下,掖着藏着几只割资本主义尾巴剩下的芦花鸡;后山的桃花、油茶树花、梨花悄无声息地竞相开放,招来蜂蝶扰动一院艳阳天。酷暑中,蝉不屑山间浓郁的栀子花香攀着枝头在干嚎,几株亮黄的丝瓜花从门口的土矮墙边探出头来。秋日里稻熟麦黄,一枝枝果穗沉甸甸。煮一锅新米,满屋浮香;炉火煨马铃薯红薯,香飘十里。哪一年过年有幸下一场雪,一定会有伯娘、婶娘将油炸红薯片、炒熟的落花生、南瓜子和红糖姜茶摆在案前,火红的春联穿过雪花闪动着希望的光芒,将隆冬渲染得热情而辉煌。
清晨,当阳光还未从云层里透出来,弄堂里的公鸡拖着长长的尾音,在黎明的村子上空唱出了第一道报晓;晌午,炊烟袅袅中,小孩子端着饭碗无论跑到谁家玩耍,一定会有大人笑着再添一勺菜;傍晚,只要有一家人煮猪食,奇特的植物香味必定引来全村子的猪子叫。饿昏了头的大猪小猪顶着猪栏,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在指间不经意悄悄地溜走。如今故地重游,邵水上空耸立着数条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国产豪车川流不息。而村子的上空,是那永远温暖的阳光和一架又一架飞向远方的民航飞机。村子里则绿树成荫,到处是矗立的红蓝碧瓦的各式别墅小楼,马路宽阔,路灯敞亮……“新院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新院子!而记忆里的美好,那些浓烈的色彩,凝结成一幅静谧的油画,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藏,存放在心中那个叫做怀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