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应文友陈君之约,我驾着车带着一家大小前往隆回金石桥镇,在陈君的老家用过午餐后,陈君便带我们前往花瑶探访。先看了几处人文庙宇景观和三级瀑布等自然景观,果然美不胜收,不过这种景色在别处也大同小异。
当天晚上,陈君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名叫米兰的导游家里住宿。一进门,就看到一辆古老的织布机,机上挂着白纱和半成品的布,处于工作状态,显然这织布机是可以纺织的,当然主要的作用应还是用于参观。妻子和小孩子们兴致勃勃,在纺织机上坐着作织布的秀,照了一张又一张相。织机边上挂着一幅老鼠娶亲的布画,据说价值十数万。而墙上挂着的花瑶帽,看了令人动心。据了解,这一个花瑶帽也是纯手工编织,价值一千多元。而米兰身上的那条手工花瑶裙,更是价值一万多元。不菲的价格与貂皮大衣有得一比。谁说山里人穷呢?而这两样东西,是每一个正宗的花瑶姑娘的必需品。导游米兰当然只算是一个花瑶的仿制品,但她身上的花瑶含量已让人感觉到非常丰富。
厅内一张长桌是整块不规则的杂木制成,硬实、光滑、很有艺术感。一个篮子里装着几个枞树蛋。是的,枞树蛋,梅山人好懂。不是梅山的人就不好懂了,就是枞树的枝上所结的比鸡蛋还大一点的栉子,栉子由无数小小的瓣组成,中有一个核心。这种枞树蛋是我们小时候最爱到山上捡来烧火的,久违的这种儿时常见物,现在被米兰装十几棵到一个有提手的小篮子里,真就变成了艺术品,值得久久观赏。桌上有一本日文书,我好不讶然,米兰说,她的老师是日本千叶大学的博士。我顿时目瞪口呆,这山里的一个山里导游,居然有个日本的洋博士老师?原来,那日本博士是研究中国民间文艺的,而米兰本人就是一个民间文艺的集大成者,她不仅会唱数百首花瑶的民歌,而且能根据情景想唱就唱,还会自己编歌词,张口就来,随时可以引爆游客的情绪。墙上贴着滩头年画,天花板上挂着一个滩头年画的灯笼,漂亮极了。滩头年画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其传承人是米兰的朋友兼老师。
一个普通的花瑶导游,竟是如此有文化!我不能不刮目相看。
第二天清早,陈君就驱车带我们来到隆回县虎形山镇白水洞村的岩儿塘。岩儿塘原来也是一村,现在与白水洞村合并为白水洞村。这里是隆回的尽头,公路修到这里也打止了,真正的“不与外国通”。
一股由清澈的泉水汇成的小溪穿村而过,小桥流水的左右两侧,好几坨青色的巨石就像水牛的背一般趴在那儿,任我们在背上玩儿。农民还在背上晒了谷子,只是此刻谷子被归了堆,所以我们在背上玩不会踩到谷粒。那溪水流过牛背的凹槽处,跌落下去时发出悦耳的碎裂声。这就是陈君所说的“香格里拉”的核心景区了。
离开“香格里拉”,我们信步往村寨走去,十月的阳光灿烂明丽,照射在这隆回的“穷途末路”处,旷野里发出泥土和稻穗的香味,远处的青山便是这村寨的端头,给人一种与世隔绝、路尽水源之感。
随便来到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住着的是原色的木板房,墙上的木棱有非常明显的粗糙感,给人以年代久远的感觉。几扇门和窗户都是敞开的,一眼可以看出屋内的朴实和脏乱。一个五十挂零脸色黑紫的妇女见有人来,便走出屋来。她背上背着一个摇篮,摇篮里坐着一个几个月的孩子,孩子面色黑黄,似睡非睡,似乎营养不良。我问她是不是瑶族,她说是的,整个村只有一个组是汉族,其它都是瑶族。我很高兴见到了真正的土著花瑶,但可惜她并没有穿裙子,而是穿的一条黑色裤子,我颇感失望而疑惑。
但见廊上竹竿上晾着一条红黄相间的质地粗糙的花裙,裙上还沾有稻穗的叶片。原来她的花裙是劳作后被晾晒了起来。可见裙子还是有的,既是穿裙劳作,可见穿裙也并非作秀。
陈君问:这小孩是你孙子吧?妇女说:“是我儿子,我自己生的。”我们不禁伸了舌头,陈君更感问得唐突。
“你多大了?”我接着问得更唐突。
“47岁。”她并不恼。她并没有男不问收入女不问年龄的“都市文明”观念。
“是顺产还是剖腹?”
“自己生的!”她压根没有顺产和剖腹的概念。自己生的就是自己生的。
聊了几句后,妇女感觉这样站着不是回事,连连说:坐一会坐一会!廊上只有一条长条凳,大概能坐三四个人。她忙从堂屋里又拖出一条条凳来放到廊上,一边问:“你们吃了早餐没有?我给你们做早餐吧!”她说得非常实诚,我相信她决非客套。她的热情、她那朴实的观念、她那随便晾晒的花裙,让我感受到了花瑶的生活习俗和穿着服饰的不同。
继续往里走,来到真正的“路尽”处,一座老木屋前,新修了一个有七八个车位的停车场兼晒谷坪。显然当地已将此作为景点来打造。那么,这里的民风真的还纯朴吗?山下一处木房子前,一老一少两个人在屋门口的晒谷坪里脱包谷粒。老妇人戴着一个旧斗笠,把整个脸都遮住了,就像一只黑色的蝙蝠。她坐在一条小凳上,拿着一双旧解放鞋,翻转鞋底,把玉米棒子狠劲地在胶鞋的鞋底上搓,靠着鞋齿的磨擦力,玉米粒便一块一块的脱了下来。旁边是一个少女,蹲着干同样的活计。她们面前一片玉米棒子金黄金黄的,已脱粒的玉米棒棒呈酱红色,老妇人的衣服呈黑色,少女穿着花色的衣服。这美妙的服饰搭配在阳光下呈现出一派祥和的气氛。我便使眼色让妻拍照,老妇人心领神会,头低得更低了,说:“要拍照了吧,丑死了呢,戴着个斗篷。”妻儿觉得脱粒很有趣,也要试一试,老妇人便站起来让出手中的“工具”,妻儿满面笑容地试了一会,作了一会儿秀。老妇人突然觉得让我们干站着不对劲,忙说:坐吧,到里面坐一会儿吧。我们说:不必了。老妇人说:吃桔子吧?便到屋里拿了一盘桔子来,一一端到我们面前。我忍不住要到屋里去看一看,推开门,便见一箩一箩的猕猴桃。妻兴奋地说:可以带我们去山上摘吗?可以可以,老妇人说。但问她老公时,老公说太远了,不想去了。我便要买五斤,老妇人拿来一竿秤来打秤,这种竿秤已进了城里的博物馆了,但在这里还在使用。秤坨在五斤的准星上,斜下去了那么一点点,也是五斤了。我收起时,老妇人双手捧了一捧足有一斤重的猕猴桃放到我的袋子里。
不为利而过度劳累,不占人丝毫便宜,宁可自己吃亏没关系。这就是花瑶人。其实,这也是山里人,大山的儿女们共同的本色。他们像山一样厚重,像木一样朴实。我想这就是花瑶的本质特征吧。
那个少女一直腼腆不说话,一直只是浅浅地笑笑。一打听,才知她是在长沙上学的一个大学生。“你也是瑶族吗?”“是的”。“你父母亲也是瑶族?”“我爸爸瑶族,妈妈是汉族”。
瑶汉通婚,民族融合,花瑶的民族特色亦当逐渐模糊。但越是如此,消费花瑶文化的热潮也许会更加高涨。这就是花瑶旅游热兴起的原因吧。(袁杰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