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涟源　刘敬东

　　1977年9月，以桂花公社小学男子篮球队主力为班底、以我为队长的桥头河区小学男子篮球队，赴县城蓝田参加全县篮球运动会。

　　临行前，我问老妈要5毛钱，老妈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不依不饶，死缠烂打，说了不下10个要花钱的理由。最终老妈撸起衣袖，指着她瘦弱的手臂肌肉说：“切下这块肉给你也没有钱!”不过老妈还是给我提供了一个信息，以我三姐为队长的涟源四中女篮代表队已经先期到达娄底镇进行练习比赛。我们也将先到娄底热身，再去蓝田。三姐聪明伶俐，精打细算，应该手有余粮。

　　1977年5月，我曾经到蓝田参加过一次县田径运动会。那次，在涟源妇幼保健站工作的邵四莲大表姐给过我5毛钱和一个杨梅罐头。我当着表姐的面一口气就把罐头连杨梅带甜水吃完了。我吃相狼狈，旁若无人，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居然忘记要表姐也尝尝，真不懂事!5毛钱全部用来吃冰棍，绿豆冰棍4分一个，白糖冰棍3分一个，我基本是选择3分的，非常过瘾，老惦记那事，所以这次还是想要5毛钱吃冰棍。

　　我们球队在邱芝楠老师的带领下，从桂花步行到株木，再搭小火车去娄底镇。队友们为了不把统一配发的“回力”牌运动鞋踩脏，居然是清一色的赤脚走路。秋老虎余威正足，一路上热浪滚滚，没有水壶，没有遮阳物件，我们也觉得征程畅快。途经贺家小学(现在的株木联校)时，我们去学校喝了茶。茶就盛在一个大陶罐里，我们用竹筒制成的杯子舀着喝，全校师生共用几个这样的“环保”竹杯。

　　一到娄底，我就打听到了涟源四中球队的动向，很快便找到了三姐。三姐答应得非常爽快，说自己身上暂时没有五毛钱，但到蓝田以后一定能想方设法给我筹到5毛钱。

　　三姐比我们先到蓝田。当我达到涟源县第二招待所的时候，早就过了晚餐的时间，三姐握着5毛钱等我许久了。这张票子非常陈旧，就像古币。我见钱眼开，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接过钱，当着广大观众，把五毛钱放到我的印有“要斗私批修”的黄色帆布挎包侧面的小口袋里，得意洋洋，飘飘欲仙，简直比今天的千万富翁还要拽百倍。

　　随后邱老师带我们去县武装部对面的面馆吃面条，那碗带葱花、肉丝、酱油、味精的面条应该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42年过去了，至今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回到房间后，教练和带队的阳仲华主任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重申了多条纪律，重点强调不许我们晚上外出。我本想早点去花这五毛钱，一饱口福的，现在老师不许外出，我一夜辗转难眠，只盼早点天亮。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的心已经飞到了街上，急急忙忙地掏钱准备去买冰棍。不幸的事情发生了，5毛钱竟然不翼而飞!再怎么找也没有半点影子，我两眼发黑，直冒冷汗，想死的心都有!

　　这是我人生最惨重的一次破财!

　　钱丢了，比赛还得按赛程进行。当天上午的首战，我们卫冕冠军桥头河区代表队对四古区代表队。四古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觉得四古区的队员有一点像古人类，显得营养不良发育不全。我想，我们王者之师一个冲锋就可以打垮对手。比赛中，我一直想着那五毛钱，一肚子的气，往对手身上撒。我单打独斗，运着球就往四古队的内线猛冲，队友位置再好我也不管不顾，就是不传球。结果，屡屡陷入重围，总不得分。而四古队稳打稳扎，用整体战术与我们周旋，比赛结果，40:41，四古队获胜。卫冕冠军的金身就这样破了。赛后，邱教练批评了我，说队长意气用事，在场上没有起到核心作用，以后一定要发挥集体的力量。

　　次日，对阵荷叶区代表队，我不再单打独斗，但依旧没有从丢钱的打击中解脱出来。我气势汹汹，看见对方队员进入我们内线，就猛扑上去推开他们。上半场还没结束，我就五次犯规被罚下场。最后，我们以五分之差败北。

　　第三场球，遭遇劲敌蓝田镇代表队。邱教练临场变阵，弃用我这个球队依赖的灵魂人物。比赛异常激烈，我的内心无比焦灼，几次向教练请战，要求上场。邱教练均不予理睬。球队再败一场，夺冠热门桥头河区代表队三战皆负，“王者之师”只得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五毛钱导致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手好牌，被我打成烂牌。赛后，队友还调侃我：“队长都成了替补队员，不输球才怪。”教练和队员的多少心血，桥头河人民的多少期待就这样被我白白毁了。泰戈尔说：“如果你错过月亮时，你只是流泪，那你也将错过群星。”我想，生活中，我们如果为失去芝麻而懊恼不已，不能自拔，那我们必将失去西瓜。

　　五毛钱给我的人生上了沉重的一课：生活是最好的老师，社会是最好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