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文

　　时间是个无情的东西。不是吗?一眨眼，又是一个春秋，父亲85岁的生日到了。

　　不知为什么，每逢这一天来临，我总是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是激动，是思念，抑或是失落?这些，我总懒得去想，也来不及想，一大早，就洗一把脸，风风火火朝熟悉而又陌生的家出发。

　　路上，电话不断。不用看，肯定是父亲的。他总是唠叨，“到哪里了?”“不要急，安全要紧。”“你们回来几个?”哎!人老了，唠叨就成了家常便饭。

　　一路颠簸。当我把车停在马路旁、打开车门时，早早就看见了雕塑般的痴痴呆呆的父亲，耷拉的松树皮挂在沧桑的脸上，“山脉”分明的双手扶着油光发亮的拐杖，坐在屋檐下，混浊的双眼，努力地在马路上游离。当发现他的宝贝儿子回来了时，一下子，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拐杖，也成了无用的道具……

　　我放下行囊，赶紧搀扶着，我担心一股突来的飒飒的风，把摇摆不定的父亲吹倒，就如土坪前破败不堪的老屋，随时会轰然坍塌。不知怎的，此时，不争气的鼻子有点酸酸的了。我甚至质疑，这还是我的父亲吗?

　　我那梳着西式头穿着油光发亮的皮鞋的洒脱的父亲哪儿去了?

　　岁月弄人。为了一家七口的生计，他忍痛割爱，弃工从农，把令人艳羡的皮鞋换成了由几根稻草编织而成的草鞋;他放下儒雅，披上粗重，扛着锄头，挑着箢箕，扶着犁耙，终日脸朝黄土背朝天;他忍辱负重，励志图新，三更灯火五更鸡，为的是儿子们那可怜的几块钱的学费;他东西南北，四处颠簸，修公路、建水库，为的是多攒几斤粮票多捞几分工;他低三下四，东挪西凑，不顾白天黑夜，不顾饥肠辘辘，只为了病入膏肓而又有一丝丝希望的儿子;他咬紧牙关，坚定信念，精打细算，把一分掰着两分用，只是为了孩子们，有朝一日跳出农门;他和亲睦邻，大度为人，无形之中，水到渠成，为后人树立一块立德树人的丰碑……

　　是啊，为了一家子，哪管时间是苦，是长，是霜，是刀，只是一个劲地朝前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天黑了，腰弯了，头白了。

　　可就在不知不觉间，浸透了沧桑，也催发了新芽。孩子们不是一个一个长大了成家了吗?不也羽翼丰满飞出了山沟沟吗?孩子的孩子不也长大成人为社会做贡献了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想着想着，倒也欣欣然。

　　于是，我搀着父亲，一脸笑容，欢快地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