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宇明

　　山高得让人心跳加速，似乎与天完全接到了一块，而且连绵不绝，既不知它从哪里来，也不知它到哪里去。站在“世外山居”的前坪望去，一条巨龙似的山脉仿佛变成了地球的一道至高无上的屏障，目的是防止人类站得太边，不小心掉到另一个星球。我不时想，能不能找个机会从山脚爬上山顶呢，那样，说不定真能手握一把白云，沾些天上的仙气。

　　山腰间是一块块窄窄长长的梯土，宽处不过两三米，窄处也就一米的样子。虽是深冬，茶叶依然青绿得耀眼，跟天气的凛冽有些反差。以种庄稼的成本观之，梯土自然以辽阔为佳，但这里的山坡如此之陡，人站在上面像是悬挂着一样，能够开成现在这般模样，乡人已经费尽心血。

　　我纵目瞭望的这片地域叫奉家镇渠江源，属于娄底市管辖下的新化县。

　　娄底地处江南丘陵，其他几个县市也多山，却大抵不高，一般都是海拔三四百米，七八百米即已寥寥，唯独新化大异其趣，海拔一千四五百米的大山好像长了脚一样，跑得到处都是，大熊山、古台山、奉家山，你随口一叫，就是大串名字。

　　天气极好，是江南冬天少有的晴朗之日，在宾馆吃完早餐，我与一帮文朋诗友就去茶溪谷观瀑，那条瀑布是渠江真正的源头。

　　刚进山门便是一流数米宽的小溪，夹在两座高山之间。山上的植被茂密得似乎一根针掉到上面都会弹起来。松、杉、杜英、樟树还是一副春天的打扮，绿得叫人心疼，银杏的叶片尚未落完，留在树上的像是一层层黄金薄片，落在地上的恰如这灿灿的阳光。溪水从乱石间穿过，有时大声喧哗，有时细语呢喃，有时一窜老高，似奔驰之马，有时安安静静，像默默啃着草的小羊，使站在栈道上的我们感受到一种邻家小孩的顽皮。山的青翠、石的灰褐、水的洁白、亭榭的黝黑构成了一幅绝妙的水彩画。行走在峡谷间，每隔百把米远就有一个小瀑布，因为深冬雨量减少，瀑布的体量并不大，却也有小家碧玉的韵致，让人油然而生拍照、画画的冲动。峡谷宽处是架空的栈道，窄处往往是石板路，石板路有些陡，我们登得很慢，生怕绊倒，好在游路上设了许多观景台，走一小段路，便能让自己的眼睛过过瘾。

　　游路的尽处是一堵高达数百米的悬崖，顶上飞出一条瀑布，这也是茶谷溪最高最长的瀑布。悬崖有四五个梯度，瀑布也就蜿蜒成了一条游动的巨蟒。那洪亮的响声，有交响乐的浑厚，也有二胡的清越，更有竹笛的悠扬。悬崖底下是个浅浅的小潭，水深只有几十公分，假若现在不是冬天，绝对是美女们戏水的最佳所在。我站在悬崖下仰望，总有一种面对神灵的感觉。

　　又想起渠江源的茶来。渠江源的红茶色泽纯净、香味浓郁、久而回甘，属于人见人爱的饮品。它的高品质，当然得力于其精良的制作工艺，却也跟这里特定的气候、土壤条件紧紧相连。渠江源海拔很高，终年云雾缭绕，少有人烟，茶土没有任何污染，一条条来自密林深处的小溪从茶土间流过，白天黑夜念着动人的情诗，茶叶们听了怎能不心情愉快?内心快乐了，自然长得葱郁水灵，制成红茶，也就有了特别的味道。我进一步想，一个人住在渠江源，喝着最干净的水，赏着最养眼的景，没有外界的熙熙攘攘，没有职场上的尔虞我诈，我们的身上会不会也飘逸出一种渠江红茶的味道呢?

　　渠江源，是一个适合做梦也适合回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