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这个双休日又是阵雨,豆大的雨点越下越大,越下越急。我扛着锄头回到家,刚坐下拿起手机,雨就停了。
父亲手里拿把钳子、弯刀和一捆铁丝从堂屋里蹒跚着走出来说:你来帮个忙,把丝瓜冬瓜棚架起。我说昨天周六哥哥老弟都在家里你怎么不喊他们做呢。父亲愠怒地说:你莫来啦。
我帮着扛了十几根长长短短父亲事先准备好的竹子。打桩、捆扎,我只晓得指一下动一下,父亲在竹筒直径两端砍了个口子,铁丝直径穿过,把铁丝两端一弯,交叉钩起,再扎紧,天牢地稳,父亲手里的弯刀和钳子用完后娴熟地别在腰间,这普通劳动的作业经验我懂得极少。
父亲住院化疗前天才出院,手背手臂上到处是打针后留下清淤肿块。父亲身体里的多发性骨髓瘤对骨骼进行溶骨性改变,从CT片上看,父亲的骨骼像鸡蛋壳一样脆弱了。他从地上捡铁丝时,左手撑着膝盖,艰难地弯腰,右手把铁丝捡起,再费劲地站起来。我看见了父亲的背影,父亲站起来腰仍然是弯着的,父亲的脊背已经弯了,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劳累和十多年来多发性骨髓瘤的病痛之后父亲忽然变短了。
瓜棚架好后,父亲又愁辣椒茄子地里的杂草。其实我每个双休日都回来除草,草长得比庄稼茂盛。父亲手握锄头示范教我,原来锄草要把整个土壤皮层翻过来,把杂草根部撅起,草才会被晒死。种地就像养个孩子,不是播种了就有收成的。父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举起锄头的手有些擅抖。我抢过锄头,求他老人家回去休息。他老子又扛把锄头来挖水沟。
地里的活,总是做不完的,累得筋疲力尽了,我撒气回家发现已过了中午饭时间,匆匆煮好饭,本想喊一嗓子叫父亲回来吃饭,还是不喊了。几十年来,喊父亲回来吃饭,父亲是不应答的,村子里的父亲都是从来不应答的,其实在父亲们心里已应下了,他们不会立刻扛起锄头就走,无论多晚,他们会坐在锄头上看看他的土地,抽完一壶烟,再扛着农具回家。
我走到土坎边,小雨点又下起来了。父亲高兴地说,下个礼拜再回来挖土。
我接过父亲手上的农具。父亲走在前头,曾经伟岸的父亲腰板弓了。
父亲老了,做不动了,到了双休父亲就有盼头了。(周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