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洁

　　冬日的晌午，天气很好，一绺阳光透过玻璃窗，轻飘飘地落在我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上。每天这时，我会在厨房里为晚饭酝酿食材，一日三餐做久了，难免得酝酿一下，要不然，真不知道该做什么菜来吃好。

　　有电话来，是快递。一个大纸板箱，印象中不曾买过这么大的东西，于是看了地址，是从婆婆家镇上发出来的，我用了所有力气，把箱子扛上楼。纸箱里装得满满当当，半箱蒸好的馒头，一塑料袋煮熟的鸡蛋，一把鲜嫩的香菜，一块熏肉。馒头里有泥土的芳香和阳光的味道，鸡蛋上粘着草屑，香菜鲜嫩清香。还有熏肉，渗入了记忆里故乡所有的香味。

　　我正一个一个往外掏馒头，婆婆的电话打来了。

　　她说：“想起你说我蒸的馒头好吃，咱家里的鸡蛋没有腥味，我就给你寄了些。香菜才从地里铲下来，最清香了，你尝尝。还有熏肉，你爱吃，外面买不到家里的味道。”

　　她说：“鸡蛋煮熟了，怕坏的话，做成茶叶蛋放冰箱里吧。我拿着生的去寄，人家不给寄，说生的会压碎，我就又拿回来全熟煮了。”

　　她还说：“本来还想给你装点腌菜，可总漏水，我怕水湿了箱子，就没敢装……”说到这里的时候，隔着屏幕，我都听出了婆婆的遗憾，仿佛没能寄腌菜给我，是多么不应该的一件事。我默默听着，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哪里是馒头，哪里是鸡蛋，哪里是香菜，哪里是熏肉，明明是一个没有血缘的母亲十几年积攒起来的爱呢。

　　挂了电话，我又一个一个的往外掏馒头，也一点一点掏着一个母亲平凡而伟大的爱。每掏一个捏到手里时，手便沉甸甸的，心里的感动如潮水，一波一波涌动而来。

　　婆婆说得很轻松，仿佛是这样的说话里间，她就把一箱东西从家里寄到了我的身旁。其实，我知道，婆婆家到镇上有很长一段山路要走，山路崎岖不平，陡峭难行。一直以来，她的腿走不了长路，那是常年辛苦劳作留下的根，走长路腿疼。如此沉重的一箱东西，我扛上楼尚且困难，何况婆婆呢?

　　于是，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冬日的早晨，清冷的风吹过山头，弯弯曲曲的山村小路上，腰身佝偻的婆婆，扛着一只大纸板箱从小路的拐角处走来。因怕纸箱里的鸡蛋受到挤压，她的手紧紧抓着箱子边缘，努力保持上半身的平稳，脚下偶有趔趄，走得艰难而谨慎。许已赶了不少路，额头横七竖八的皱纹里，泅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粗黑的皮肤泛出一层红红的颜色，脸上带着笑容，如故乡的泥土，厚实，温润，质朴。

　　晚饭时候，我凉拌了香菜，蒸了熏肉，把馒头和鸡蛋热好端上餐桌。橘黄色的灯下，蒸气缭绕，香味弥漫，心里亦是满满的感动和温暖，婆婆也是妈，她的爱翻山涉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