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民

　　自从发现母亲不认识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家人送母亲去医院检查已经半月有余。检查时因为膝盖有钢板，二十年前做手术时钢板未取出，从而不能做核磁共振，只能回家静养。

　　母亲生病之前，我曾经每天打三个视频电话，与母亲视频聊天。如今，我打视频电话给她，她也不知道接电话了。疫情封闭式管理模式期间，我只能通过父母家里的监控了解母亲的一日三餐和日常生活起居，以解思念母亲的心情。

　　我在监控里看到家人们谁有时间谁就来照顾母亲。其中，年愈八旬的父亲照顾母亲最多。我看到大姐两口子带着女儿女婿看望母亲，大姐的外孙在甘肃亲戚家避暑，还没有回来;大哥封闭式管理模式解除后，凭健康码和行程码从几千公里的外地城市赶回来看望母亲;二姐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提着许多水果之类的营养保健品送到父母家里;妹妹常驻在父母家里，把父母每天的一日三餐所需的荤素搭配的食材全部买好给他们送去。而我，因为封闭式管理模式尚未解除，尚没有表现孝心的机会，可我整天也没闲着，每天在监控里“监视”父母。

　　有一天，我偶然看一个文友群，竟然发现他们正在聊老年人得病的话题。原来，群里有一个文友的父亲得了中度以上脑梗，本来按道理，病人应住院几个月才能出院的，但是因群里有一个部队军医，是像鲁迅先生一样弃医从文的文友。他是中医，文医并进，医术像华佗一样的妙手回春，从千里迢迢的南方城市赶往北方城市帮病人用针灸、拔火罐和火疗的方式治疗。以前病人半边身体没有知觉，最近手和脚指头稍微能动了，这次有三根手指头完全能动了。以前舌头吐字不清，嘴巴是歪的，现在嘴巴正过来了，还可以和文友辩论了。以前不能站立，别说行走，现在行走自如。我一边在群里祝文友父亲康复，一边问我母亲能否医治。中医文友说，可以从西藏买藏花七十味珍珠丸治疗。如果怕买不到真药，他可以帮忙。我说，到时再与他联系。

　　我把这个消息发到家人群里，大哥说，阿兹海默症是世界性医学难题，目前无药可治。其他家人们愿意尝试中医文友的治疗药物。

　　封闭式管理模式解除后，我赶到父母家里，母亲真的已经不认识我了。她喊父亲有四个称呼：爷爷、叔叔、老弟和老人家。她喊妹妹喊阿姨。她喊我喊妹妹。她吃饭有时自己吃，有时需家人喂。她上厕所会说，但是几间房的家里，她分不清东西南北。父亲告诉我，带她去上厕所时，拍她左边肩膀，就是往左边走;拍她右边肩膀，就是往右边走。她喜欢穿有口袋的裤子，可以放她上厕所所需的卫生纸之类的小东西。如果裤子没有口袋，她就不穿。她的智力只有一岁孩童的标准。她动个不停，不是抠地板砖的缝，就是把报纸和衣服用绳子捆扎在一起，还把衣服袖子和裤腿套在一起。父亲说，这些各式各样的线绳和塑料绳就是她的玩具，所有的东西她都要用绳子捆扎好。她想说话，但是吐字不清，谁也听不懂她的意思。但不管她说什么，我都耐心倾听。

　　这两天我休息，我决定好好照顾母亲。晚上，父亲让我帮母亲洗澡。这是我年过半百第一次帮母亲洗澡。父亲把她的桶子、不锈钢镂空凳子摆好，让她坐在凳子上洗。她开始不肯洗澡，因为我在她眼里是陌生人。经过父亲做思想工作，她才同意。洗澡以后，我帮她洗衣服，发现她裤裆上用一块的确良布缝了一个夹卫生纸的夹层。我想起她没得病之前跟我说过，过去她有时上厕所来不及，垫一些卫生纸可以防止尿湿短裤。

　　洗完衣服，我问父亲给母亲刷牙了吗?父亲说，她已经丧失了刷牙的能力。我心急如焚，无论我怎么教她，她都学不会刷牙。我问姊妹们该怎么办?姊妹们有说用漱口水的，有说用盐开水的，还有说农村老人一辈子没刷过牙，照样要生活。父亲就用盐开水给母亲漱口。

　　第二天，父亲临时出门给母亲买药，她竟然到处找父亲，不相信我和妹妹这两个陌生人，她在家里嘤嘤哭泣，直到父亲回来，她才喜极而泣。妹妹说，以后出门买药，她帮父亲买，免得母亲找不到父亲着急。

　　曾经在网上看到，阿兹海默症病人听音乐对病情有帮助，我要父亲打开央视音乐频道给母亲听。这时电视正在播放刘羽倩演唱的《我和幸福有个约会》：“……我和幸福今天有个约会/甜蜜生活微笑为我作陪/祖国昌盛家乡更加秀美/祥和日子就像美酒一杯。”

　　妈妈，您听得到吗?您在得病之前小区正在进行旧房电梯改造，您得病那一天电梯正式运行，您也要跟歌里唱的一样，跟幸福有个约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