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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刊日期:2022年09月08日> > 第19版 > 新闻内容
我与花生
新闻作者:   发布时间:2022年09月08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 吴圆圆

  这几天回老家,正好赶上秋收时节,我便和父亲上山一起去刨花生。我惊讶自己十多年没干农活了,双脚一旦踏上故乡的土地,竟也如父亲一样勤劳娴熟。

  刨花生时,父亲走在前,他弯着腰,手握锄头,将花生从地垄里刨出来。我则是紧跟在父亲身后抖落干净花生秧上的泥土,然后再将花生秧一摞一摞的垛成小堆,拎了铁桶和马扎,坐在花生剁前摔花生,整套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父亲转身看我,笑说:“你还记得怎么干活,不孬。”我也跟着笑:“咱家地里的活,我可是从小干到大的。”这一开口,语气里难免透露出些许骄傲来。农家出生的孩子干活凭的都是本能的经验,这跟长在骨子里的节气有关,跟埋在地下的庄稼相联,从孩童到成年,我与花生曾经历彼此无言的注视和相守。

  少时家贫,家里的孩子都算劳力。每年的三月份左右,天空总会洒一点毛毛雨,记忆中的我拎着一个染着洋红色的小竹篮跟在父母身后点花生。等花生发芽时我带着铁钩子去地里将罩在地膜中的花生秧苗“扣”出来,让它迎着阳光和雨露生长。花生算是很好侍奉的庄稼,无需费心照看,只等花生结荚时进行一次虫害消杀。夏季炎热,药味呛鼻,记得小时有次我在干了一晌午的活后突然晕倒在地,母亲哭着找了村里的三轮车急急将我送去医院,好在我并无大碍,只是中暑。

  记忆中的秋收是最忙的,每当秋收时,家里的男女老少都要齐齐上阵。大人刨花生,小孩摔花生,年纪大的老人负责拎着干粮和水壶送饭,一家人从早到晚忙得不得闲。花生摘完要摊在房顶上去晒,晒的时候最是见不得一点雨滴。父亲一旦察觉要变天后,会立马催促我回家堆花生。而我领了这差事就如同上战场打仗一样,气喘吁吁跑回家,攀上房顶,拿起木掀和雨抢时间。晒好的花生通常会在脱壳后运送到油坊去榨油,当色泽金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花生油灌满村民家大大小小的油缸时,收花生的一场秋事才算落下帷幕。

  我剥了几颗放在嘴里,脆甜多汁。我不禁想起小时嘴馋,挖了二叔家地里的花生吃。二叔逮住我,指着我指甲盖里黑黢黢的泥土,说我小小年纪偷东西不学好。我脸涨到通红,自尊与羞耻感从那一刻开始滋长,我的心自此不敢再生出任何歹念。我感激花生曾在我幼年时期充当了我开蒙启智的老师,这是来自庄稼的恩惠。

  而我也一直觉得花生是个很好脾气的农作物。从春季到夏季,花生一直在土壤里沉思静默,它蓄力生长,囤积着思想,低调内敛,丝毫不张扬。它只等到秋日里,以一种憨厚、热烈的姿态,捧出自己沉甸甸的果实,这热情洋溢的心与慈悲的给予,常常令我动容。

  我年轻时目光总是向上,一心一意要出门,似要决心与土地背道而驰,那是无法言说的渐行渐远。每次归家,父母总会把从泥土里捧出来的花生装满我的行囊,像是怕我忘了家的方向。少年桀骜,出走半生,立志要做一个土地之外的人。而如今,人到中年,才蓦然觉得,钢筋水泥中的浮华始终敌不过在泥土地里翻滚的快乐。

  如今,当我的双脚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我发觉,我的内心是多么急切地想在故乡的泥土里活得简明扼要。一如花生,以虔诚追寻四季,开最小的花,结最多的果,不声不响,把余生撑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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