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国荣
14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季,父亲舍弃了所有的亲人,离开了工作近一辈子的山野,撒手离我们而去。父亲是患肺癌而离去的,从医院确诊到生命凋谢,还不到半年时间,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75岁。
父亲出生在偏僻的农村,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后,选择了献身山野的地质专业,毕业后就去了内蒙古大草原从事地质工作,常年奔波于山野之间。是父亲的山野情结,影响了我这一辈子的人生。1974年,我高中毕业,在那读大学靠推荐、招工靠关系的年代,我父亲还在外地工作,上大学、招工怎么也轮不着我。眼看着两年过去了,几个和我一起高中毕业的,有的已读上了大学,有的已经招工,只有我这个毫无任何社会背景的回乡青年,却一直还在“修地球”。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时,他调到省人防办工作不久,专门负责挖防空洞备战的技术工作,再不需要跑野外了。当他了解到野外地质队的职工子女可以内招的政策时,他毅然放弃了条件优越的政府部门工作,几经周折,调回了家乡的地质队。当时队有关领导考虑他在政府部门工作过,正好队上的地震办需要一名地质技术人员。但他婉言谢绝了领导的好意和挽留,毅然重新干起了跑野外地质这个老行当。于是,我也在父亲调到野外队工作的第4个月,顺理成章被招工进了地质队。
在野外从事3年的钻探工作后,由于我所在地勘单位改制需要从钻工中选拔一批优秀青年职工从事地质工作,于是我报名参加了考试。曾记得,我在选择报考地质专业时,父亲是不太赞成的。父亲是毕业于地质学校的“老地质”,曾在内蒙、湖北等多个地质队工作过,野外地质工作的艰辛,他早已领受,也实在不想让我这个当儿子的再像他一样到处奔波,常年工作生活在山乡僻野之中。但由于地质工作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显得很“神秘”,科技含量高,所以,尽管父亲有想法,甚至认为当钻工远比学地质好,要我放弃去学地质的想法。但由于我的坚持与执著,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选择,我也以考试第二名的文化成绩被录取。此后,我这一生就和野外地质工作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很多人都说我是子承父业,这话一点不假。父亲干了一辈子野外地质工作,而我家五兄妹,只有我一个人在地质队从事着和父亲一样的工作。父亲爱山野,在野外工作中曾主持提交了多个大型矿区的地质报告,获得了多个省、部级找矿奖,他曾以此自豪,多次在儿女和亲朋好友面前炫耀过。他70大寿时,我们请来摄影师为他拍一个影碟,他竟然把那些奖状、证书都搬了出来,要我们拍成镜头,放出来给别人看,这样可以永远留在后人的记忆中。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他还多次和我们兄妹讲起在内蒙古有名的大青山开展野外地质工作时,好几次遭遇野狼的危险经历。能侥幸活下来,并能活到70多岁,他已是心满意足了。
我学习地质专业毕业后,父亲向领导要求,把我分到同他一个分队,以便他对我严格教育和管理。父亲对我要求很严,凡事都要按他的意愿去做,生活上要低标准,工作上要高标准,工作中要不怕苦和累。记得第一次他带着我去一个村级煤窑了解地质情况时,斜井是非常陡峻的,脚都踩不稳。他那时已经是50出头的年纪,走在斜井上,手都没有扶两壁。而我扶着两壁都还走不稳,生怕一失足摔倒在矿井里了。父亲看到这种情况,告诉我脚要横着走,重心不要往前倾。我按着父亲的指点,走起来真的脚步稳得多,也顺利完成了那天去矿井下开展地质调查的任务。
父亲的言传身教,使我在业务和技术上进步很快,不仅成为分队的业务骨干,而且还成为独挡一面的技术能手。后来我因为有一定的文字功底,被调到队部机关先后从事文秘和党务工作,直到5年前退休,在地勘单位工作了整整41年。在业余时间还先后出版了《岁月流韵》《岁月如歌》《岁月如梦》3本文学作品集,实现了我人生文学创作的“三部曲”。还有新闻作品获得了中国地市报新闻二等奖和湖南地市报新闻一等奖等多个奖项。而我父亲一直在矿区从事野外工作,而且还担任过多年的副分队长、党支部书记,带着一帮地质人员,在野外工作岗位上干得欢,一直干到他光荣退休。可以自豪地说,父亲的一生情系山野,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和年华,且一直无怨无悔。
巍巍大山,融进了多少地质队员的青春;漫漫征途,铭刻了多少地质队员的忠诚。望着黑边相框中慈祥的父亲,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仿佛看到在茫茫的荒野,在布满荆棘的山野,在那陡峻的山岭,父亲这位老地质工作者,正迈着矫健的步伐,迎着朝阳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