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到处山花烂漫,春潮涌动。
看着小城公园里那雪白丝状的梽木花,自然就想起家乡地菜开的小白花,也自然想回家看看我那发丝早已雪白的老母亲。
还没进屋,就被屋子里飘出来清香陶醉了。我心里有数:老母亲又煮了地菜鸡蛋在等我呢!走进屋里,望着母亲那雪白的丝发和越来越弯驼的背,一股说不清的感觉突然涌上了我心头。
儿时,我家的生活太苦,能吃上个红薯根或夹点“红锅菜”就算是幸运了。但每当三月三,我们兄弟姊妹都能吃上母亲煮的地菜鸡蛋。
有一次,幼稚的我问母亲:“为啥三月三日要吃地菜煮鸡蛋?”别看母亲没进过学堂门,还在哪里捡了个有趣的故事呢!母亲说:三国时期,有个名医叫华佗。有一年农历三月初三,华佗外出采药途中偶遇大雨,就钻进一个老者家中避雨。但见那老者双手抱着头,一副痛苦难堪的样子。华佗当即替老者诊断,确定患了头痛头晕症。华佗立即冒雨跑出屋外扯来一把地菜,煮了三枚鸡蛋给老者吃。说来也怪,老者吃过地菜煮的鸡蛋,头一下子就不痛了。时间一长,这三月三吃地菜煮鸡蛋,就成为了我国家喻户晓的一个民间风俗。
大跃进过后,到处时兴“公共食堂”,鸡鸭也姓“公”了,鸡蛋和路边的地菜也难觅踪影了。那一年,母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束晒干了的地菜煮给我们吃。母亲还笑着说:“三月三,地菜赛灵丹”。尽管没吃上鸡蛋,地菜也是干的,可我们像往年吃上了地菜煮的鸡蛋一样,心里甜蜜蜜的。后来在中学课本里读过张洁的《挖荠菜》,才知道地菜就是荠菜,性凉,味甘淡,功能凉血、止血,可治许多疾病。难怪母亲说它“赛仙丹”呢!
每年三月三,端起母亲递过来的地菜鸡蛋,碗里冒着热气,汤是清的,地菜是绿的,鸡蛋是白的,看着简直就是一幅画。“画”里还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因为每次煮鸡蛋,母亲都要配上五香、八角、桂皮等佐料。捧在手里,看着碗里,口里早已垂涎三尺,但又舍不得立刻就吃了。因为这里包含着母亲伟大的爱!
记得有一年,我在三月初二放学回家的路上,扯了一把鲜嫩的地菜,心想,明天母亲就不用一早起床下地扯地菜了。谁知一进门,母亲就说开了:“你这个蠢崽,地菜要三月三当天扯的,才有生气呢!”
后来家里聚的鸡蛋逐渐多了,我们中餐吃过了地菜鸡蛋,晚餐还有吃。当我们吃着地菜鸡蛋的时候,母亲还哼着小曲:“农历三月三,地菜煮鸡蛋。中午吃了腰杆子好,晚上吃了脚巴子硬。”我自然知道,母亲是希望我们在三月三这天吃了用地菜煮出的鸡蛋,会更加聪明健康。
到了七十年代初,我进城读书了。三月三不管是不是礼拜,母亲自然会给我留上一份儿。当星期六下午回到家里,母亲就把我叫到房里,悄悄地将热过了的地菜鸡蛋给我吃。还特别嘱咐:“没吃完就不要出来,免得弟弟妹妹们看见又眼红。”每当此时,我吃着味道已不那么新鲜的地菜鸡蛋,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儿:母亲一心想着的是儿女们,生怕哪个吃塌了,而她自己吃了吗?只有母亲自己知道。
后来,哥哥当兵了。三月三日,母亲独自唠叨着:“不知部队兴吃地菜鸡蛋不?”我在一旁搭腔:“这既然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肯定部队也兴吃地菜鸡蛋的。”尽管我的话没有任何事实依据,但母亲听了后,灿烂地笑了。
以后,我参加了工作,住进了城里。每次回家,母亲总要拿出她积存起来的鸡蛋,给儿辈、孙辈以及曾孙儿吃。每当临近三月三时,一定会反复的叮嘱一番:“记得地菜煮鸡蛋呀!”因此,每当三月三,我一定会仿照母亲的做法,让全家人吃上地菜煮的鸡蛋,还偶尔把儿时吃鸡蛋的故事讲给儿孙们听。
三月三,地菜煮鸡蛋,除了蕴含着长辈对晚辈的爱,还体现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呢:正月十五吃元宵,五月初五吃粽子,八月十五吃月饼,九月九日吃芋头,大年三十吃糍粑。这和三月三吃地菜鸡蛋不一样吗?只是吃的对象不同而已。
在我国的传统文化里,鸡蛋就代表着爱:亲人们出远门,总是煮几个热鸡蛋塞进口袋里;乡亲们送别英勇的子弟兵,总忘不了将积攒了多日的鸡蛋拿出来;媳妇生了,婆婆端来的是一碗鸡蛋;小宝宝满月了,外婆家的鸡蛋还涂得红红的呢!
在我的生命年轮里,已刻上了一个花甲的三月三:吃着透着母爱的地菜鸡蛋长大,直到现在,我和妻子、儿辈、孙辈仍然淌在这条飘着鸡蛋浓香的爱河里。而对依旧住在家乡的白发苍苍的母亲,我们又付出了多少呢?
三月三,温暖的往事,恍如昨天,历历在目。眼前喷香的鸡蛋,又摇晃在地菜汁里,这是白发老母亲亲手煮的呀!
母亲呀,您等着,明年的三月三,儿子一定煮上一锅飘着浓香的地菜鸡蛋,携着您的儿媳、带上您的孙儿和曾孙儿,回到您的身边!再听您老人家说的三月三的故事和您哼的关于地菜鸡蛋的小曲儿!(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