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版
往期回顾
发刊日期:2024年01月18日> > 第15版 > 新闻内容
人间至味是稻香
新闻作者:   发布时间:2024年01月18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 谭红卫

  去年老家遭遇几十年未遇的大旱,于是大姐就将仅有的几分水田改种黄豆,不料想今年的雨水又特别的好,大姐感叹不已,说明年还是种水稻。

  种黄豆本也不很辛苦,但比起如今种水稻来说还是费些工夫,犁田有犁田机,育秧有育秧工厂,插秧有插秧机,治虫有无人机,收割有收割机,晒谷有烘干机。不仅轻轻松松,还实惠,国家有补贴。

  孩提时,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是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年少后,亲身经历种水稻的艰辛让我真正对这首诗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和感悟。

  惊蛰后,嫩芽跳上枝头,先是一点点,再是一丛丛,继而弥漫得满眼都是绿,土里的野藠头、野葱也热热闹闹地钻出地面,天空中飞扬的,空气里飘荡的,溪水里流淌的,都满含勃勃生机。鸟儿欢唱,虫儿鸣叫,树枝摇曳,有形和无形的精灵都在演绎春天的故事。

  蛰伏一个冬天的乡亲们开始准备即将到来的农事,将杂房里的农具翻出来,这里修修,那里补补(如果还缺什么,就赶紧制作或购买),就像即将远征的战士擦拭手中的钢枪。

  春分后,就开始整秧田了。接着是早稻浸种。用蛇皮袋子装入稻种,放入池塘浸泡两至三天,破胸后取回放入室内催芽,等芽快长到谷粒长度的时候就可以播种了。这时时令已来到清明。

  发好芽的稻种均匀抛撒在秧厢上,上面再覆一层保护层保暖。开始的几天,秧田要守,要防麻雀那些贼。那时的麻雀一个个饥肠辘辘、面黄肌瘦、虎视眈眈,饿极了,更是明火执仗、肆无忌惮。乡亲们放鞭炮、打铜锣、敲竹竿、大声吆喝,想尽一切办法不停驱赶。“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乡亲们稍不留神,麻雀们就像一只只轰炸机俯冲而下,一旦被发现便腾空而起绝尘而去。

  稻秧节节生长,田野里一派繁忙和热闹,赶牛人的吆喝声,鞭子飞舞的清脆响声,耕牛的哞哞叫声,犁铧掀动泥土的扑扑声,牛蹄划过的水声,悦耳动听,直抵内心。硬结的土壤经过深翻,大量杂草种子被埋入土层深处,而下面杂草的根、茎等被翻到地表。再过几天,将翻耕好的水田灌满水,再用耙除去大的土块和杂草,然后平整等待栽插秧苗。

  月朗星稀的夜晚,到处是青蛙们的欢唱,好像是打擂台,又好像是开明星演唱会,这边和、那边应,这边刚歇、那边又起,一直到子夜才肯消停。水田如镜,泥表上的泥鳅黄鳝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见,用铁叉或铁梳一叉一梳,就成了囊中之物,运气好的话,忙活小半夜,会有不少的渔获。

  谷雨后,便准备插秧。插秧前,水田要打格子,为的是使插下去的秧苗行距相等、宽窄成行。打格子是个技术活,打格子的人要眼力好、定力好,还要平衡性好,打出的格子才整齐划一、赏心悦目,否则弯弯扭扭、不忍目视。打好格子的水田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单等棋手落子。

  插秧前先要拔秧。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贴近秧苗的根部,一撮一撮拔出秧厢,洗净后捏在左手里,然后右手用一根事先浸湿的干稻草轻轻缚紧。

  插秧时,左手握一把秧苗,用拇指和食指掐分成一小撮,快速递给右手,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插进每个格子的十字上。随着插秧人脚步的快速移动,水田里嫩绿的秧苗一行行立起来,整齐匀称,绿色的地毯不断变大。当所有格子的十字上都插上秧苗后,一幅水墨画就成了,那是满眼的绿,满眼的希望。

  记得第一次下田插秧,无意中发现大腿痒痒的,抬腿一看,原来是一条蚂蟥。我顿时惊恐至极,抱头鼠窜,跳到田埂上,用手去扯,却怎么也扯不下。年少时不经事,总以为蚂蟥会钻进肉里。姐姐一边安慰,一边说不能用手去扯,只见她五指并拢弯曲成一个勺子用力拍打,蚂蟥就掉下来了。自此以后,我十分畏惧也十分留意那面目可憎的蚂蝗,如果是七八月,干脆把长裤裤腿褪下来,在脚踝处用带子扎紧,防止蚂蟥偷袭。

  六月中旬,早稻开始抽穗扬花,花期大约只有五到十天。稻花没有花冠和花萼,从开放到闭合也就短短一个小时,似昙花一现。稻花排列成圆锥花序,呈长圆形,含有两枚颖片、两朵不育花和两朵能育花。稻花的颖片像蚌壳一般张开,淡黄色的雄蕊与雌蕊互相守护。

  仲夏,沐浴阳光雨水的滋养,灌浆的水稻恣意生长,碧波荡漾,微风拂过,稻浪阵阵,就像碧绿湖水的层层涟漪。

  季夏,稻田演变成浓重恣肆的金黄色,像是无数桶颜料被一只巨手从天上倾倒下来,又均匀地泼洒开来。

  大暑一到,紧张的“双抢”就开始了。大暑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段,阳光猛烈,高温潮湿。要抢季节抢时间,既要把早稻及时收割回来,又要赶在立秋前把晚稻秧苗插下去,从开镰到结束,留给乡亲们的时间也就十来天,因而这也是一年中他们最繁忙最辛苦的的时段。

  记忆中,天刚蒙蒙亮,家家户户依次响起“吧嗒”的开门声,然后是男人抬着打稻机、妇女挑着箩筐、小孩拿着镰刀,从四面八方走向田野。一般是妇女小孩杀禾、男人扮禾。“沙沙沙……”镰刀挥舞,一排排金灿灿的稻穗齐刷刷地倒下。“嗡嗡……”“吱咯……吱咯……”打稻机欢快鸣唱,男人们一只脚使劲踩着打谷机踏板,双手将稻秆在打谷机滚筒上前后左右不停翻动,脱粒的稻谷如雨点般从滚筒上蹦出来跳进下面的扮桶里。到上午八点多钟,扮桶里已是满满一桶稻谷,于是用箩筐挑回去吃早饭。

  杀禾相对不费力,但有一定的危险性。有一次,我过于求快,结果杀禾时镰刀不小心割到左手小拇指,将指甲来了个中分,伤口足有三四厘米长半厘米深。四十多年过去了,那疤痕至今还在。

  扮禾劳动强度大,最费体力。俗话说,大暑小暑,上蒸下煮。早晚还好,气温较低。正午前后,太阳毒辣辣地烘烤着大地,又没有一丝风,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大蒸笼。扮禾需手脚并用,身上的衣服没有一根干纱,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泥水,一天下来,全身像散了架。

  晒谷也是苦差事。打回来的稻谷先要用竹耙除去秸秆、树叶等杂物,再用竹筛过筛,然后摊平晾晒,并不停反复翻动,以便表皮晾晒充分尽快去干水分。晌午太阳最毒,气温最高,脚下热得发烫,眼冒金星,身上的汗水就像泉水汩汩直冒。

  “双抢”最怕遇到雷阵雨。正是午后,劳累了大半天的乡亲们准备小憩片刻,天空中突然响起惊雷,轰轰隆隆,由远至近;乌云宛如沸腾翻滾的墨汁,排山倒海,铺天盖地。“下雨啦!快去收谷啊!”于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四面八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晒谷坪,扫的扫,铲的铲,将稻谷收拢归堆,盖上薄膜、晒垫或稻草。

  晚稻秧插完了,早稻谷晒干入仓了,当年的“双抢”就告一段落了。“吃新”顺理成章进入了人们的视野,纳入了生活的日常。在老家,这也是一个不大不少的节日,没有具体到哪一天,由各家根据家庭成员的聚齐情况以及其他因素而定。“吃新”那天,要摆鸡鱼肉“三牲”,祭祀天地、神灵、祖先,感谢他们的佑护,庆祝当年丰收,期盼来年丰盈,当然也乘机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与几年前国家确定“中国农民丰收节”的意蕴有几分相似。

  “吃新”那天当然要吃新米。刚刚碾出的新米如一颗颗珍珠,似人间尤物,让人倍加珍爱。母亲从米缸里舀了几勺新米,倒入饭锅里,用水淘了,然后盖上盖焖煮。不多久,浓郁的新米香味一丝丝一缕缕从饭锅里溢出来,慢慢地充盈了整个房间,让我们全身舒畅、沉醉其中。掀开盖子,只见泛着淡淡光泽的米粒紧密地排列着,粒粒分明,令人忍不住口舌生津。当吃到第一口米饭时,绵软柔糯香甜可口的感觉溢满口腔。

  收割完晚稻,就到10月底11月初了,乡亲们一年的辛苦就算结束了。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新米浓郁的香味连同对母亲的思念虽然历经岁月沧桑、跨越时空隧道,依然持久不散、难以忘怀。今天,在家乡广袤的田野上,涌现出家庭农场、农民专业合作社、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乡亲们用不一样的劳动和智慧书写着新时代璀璨华章,创造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和荣光。

上一篇 下一篇
娄底广播电视报 地址:娄底市乐坪大道525号 电子信箱: ldgdb@163.com 热线电话:0738-8328916
备案号:湘ICP备19003865 邮发代号:41-124 广告经营许可证:湘工商广字004号 本站内容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