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卫东

　　笔，一支光闪闪的圆珠笔。那熠熠的金属光泽多少年来一直闪烁在我的心头，它闪过了我的童年也闪过了我的少年。即使到知天命的如今，当年的那一幕我仍很清楚的记得。

　　“初一崽初二郎。”儿时的每年正月初二，我们一家照例穿戴一新去给外公外婆拜年。那年我和哥哥一进门就坐在外公家那条永远靠墙放置的很长很长的木凳上烤火。姐姐可能跟表姐们去玩去了，反正她不在场。凳子前是一个大火炉，我们一边烤火一边津津有味地磕着西瓜子，吮着高粱饴糖。那年月，这些吃食在自己家里是根本吃不到的，我们乡下只有那种硬硬的水果糖和葵花籽，那软软的高粱饴和略带咸味的西瓜子是在长沙工作的舅舅带回来的。

　　舅舅在长沙工作，应该说过得还不错，他是一家不大的印刷厂的厂长。他虽不苟言笑，但也不失亲切，他常穿着黑亮的皮夹克，一副很精神很干练的样子。他满口的长沙话，虽觉晦涩难懂，我总努力地分辨着，也因此知道了火车，乌龟车(小轿车)那些我的很多儿时伙伴不知道的新鲜事物。舅舅很忙，他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来总要带回很多好吃的东西。这也是我去外婆家劲头十足的原因。

　　那年月交通不发达，我们去外婆家的次数几乎就是一年一次。没有特别情况的话我们与舅舅的见面，一年也就是正月初二的那一次。每次见面，汇报成绩是必不可少的，这可能是他表达对我们关心的一种方式吧，那天汇报过成绩后，舅舅也许是要记什么，他取下插在上衣口袋的笔来，那是一支圆珠笔，黑色的笔杆，亮铜色的笔套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看到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笔，舅舅开口了：“喜欢吗?好好学习，那就送给你。”那只大手伸过来了，像每回上台领奖一样，我喜滋滋地准备站起来，可是舅舅的手却伸向了哥哥的方向。哥哥的成绩一直差强人意，而我的成绩一直是顶呱呱的，这支笔应该是奖给我才对啊。

　　“给你，你是老大。”舅舅也许是看到了我的失望。“东伢子，好好学习，下次回来我给你一支更好的笔。”

　　那以后的每年初二，我去外婆家就有了新的盼头。可一年又一年，舅舅回了又走，走了又回。“更好的笔”却始终没有出现，我记住了“好好学习”，他却没有记住“给你一支更好的笔”的承诺，他不知道他还欠着一个儿童的“一支笔”呢。

　　“下次回来，我一定给你一支更好的笔。”也许是他看到我失望而随口撂下的一句应付的话。可当时的我却牢牢记在心里了，我们不能苛求一个忙碌的成年人，一个忙碌的厂长还记着他当年随口说过的每一句话。

　　“一诺千金”“杀猪取信”……这些故事古已有之。多年以后，我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了不失信于我的孩子们，我绝不轻易许诺。承诺学生的奖励一定兑现。我把“苹果”挂在孩子们踮起脚或跳起来就能够得着的高度，不给学生设置过高的要求，我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适当降低要求，学生达不到的目的不提。做不到的事绝对不说，但说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