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聂日红

　　那天，我重看《三个白痴》的视频，当看到院长两次拽男主角的手：一次是兰彻给院长提意见如何教工程学，院长愤怒地把他拽到教室让他示范教工程学;另一次是在毕业典礼上，优秀毕业生兰彻被院长一把拽过来搂着肩拍了张合照。而这两次“拽”却让我莫名地泪流满面，这个动作是那样地熟悉，触动我。

　　我曾经也这样用力地拽过一个女生。她来自新化的深山，家里重男轻女，第一次我看见她，我就知道她那双渴求的双眼写满了愿意，于是，她成了我班上一名学生。三年后，她通过单招考取了一所不错的学校，家里却不愿意送，觉得读大学没用，女孩子终究是别人家的人，还不如早点去打工，帮家里赚钱更实在。好不容易做通家里的工作把大学学费交了，我却听说她不想读了，想去她男朋友的城市租房陪他，我气得要吐血。是一个大热天，她回来培训，我在校门口用力抓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坡上的办公室走，我们一句话都没说，她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任由我拽着。

　　关上办公室的门，与她面对面坐下，我知道，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赌一把。

　　“听说你不打算去读大学了?”

　　她蚊子般地轻声说了句“嗯”。

　　“为什么?”

　　“我们那里的人都说读大学没用，我不想浪费钱。”

　　“那你怎么打算?”

　　“我想去打工，帮家里减轻负担，供弟弟读书。”她小心说着。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你爸妈既然生了你弟，自有责任供他上学。可是，你自己的人生呢?谁来对你的人生负责?走到今天不容易，三年的费用你不用担心，我都帮你计划好了：暑假赶紧去打工挣生活费，然后大学有困难助学金，周末再干点兼职，养活自己不是问题。明年暑假再去把大二的学费挣了，实在挣不到，先向亲戚借，以后还，能力提升了，还起来就容易了。”

　　她不语。

　　我有些激动，恨她的不争气!但是，我必须把道理跟她说明白，不能让她走错而悔恨终身，也不让自己后悔没在她人生的关键路口拉她一把。

　　“那些说读大学没用的是些什么人?”她哽咽着说:“村里的邻居。”

　　“他们读过大学吗?”

　　“没有。”

　　“他们没读过大学，怎么知道读大学没用?读大学有没有用在于怎么读，要是读大学只是吃喝玩乐谈恋爱，肯定没用。我很庆幸自己读了大学，要不然我今天不知窝在哪个乡村搓着麻将混日子呢。”

　　她低头不语，我却进一步说：“听说你不读大学是想去他学校附近租房子陪他?”

　　她把头又低下了些，不敢看我。

　　“愚蠢!你去读大学，你俩还有发展的可能，你不去读大学，你们绝对没有可能!”

　　她有些震动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

　　“中国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他家条件好，不可能找没有读大学，条件一般的你。你们目前般配，但是三年大学，若是有比你更漂亮更温柔的人追他，你觉得他不会动心吗?就算他不变心，若是毕业

　　后，他家里死活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觉得他是选择家人还是选择你?”

　　她开始无助地哭泣，但是不说话。

　　“你去读了大学，至少你们学历相当，将来你有本事找到工作，经济独立了，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能养活自己，继续追求幸福啊。可是，你若不读大学，把幸福赌在他身上，万一有一天他厌烦你了，抛弃你，你怎么承受?你会一败涂地，后悔今天的决定。”

　　看着懦弱得只会哭泣的她，我越说越激动。三年，我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怎么就这样不明白?怒其不争啊!我也被气得哭起来。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她，但是，我真不希望她走到那一步!于是放出狠话：“你的人生你自己得负责任，你做出的决定终将自己面对。如果你不去读大学，就当我今生没有认识过你，我会把你所有的信息从我大脑中删除，此生不再相见。”

　　此话说完，我已是泪流满面，她也哭得伤心，我知道自己说了狠话，但是我必须说!

　　她哭着走了，可我还静静地在办公室继续流着泪，我多么希望她能清醒地做个明智的决定啊。

　　九月，新生军训，我问她的同学们，得知她去了大学，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一年后，我忍不住主动与她联系，她很惊讶，她一直不敢跟我联系，但她说想着我。我只问了她一句“读大学有用没?”电话那头的她略带羞涩地笑着告诉我：“当然有用。”我亦笑着感慨：“终于可以不用担心你骂我了。”

　　又过了一年，她托同学带话说假期里会带着他一起来看我，我舒心地笑开了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