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筱嫣

　　每年的第一场雪，总是令人雀跃。昔日的车水马龙，闪烁的霓虹，旅人们专注于归途，从容亦匆匆。往后倒去的风景是流烟一样的斑斓缤纷。而我，也萌生了踏雪登山的奇想。与七位好友一拍即合，此次出行的目的地是我们县的大熊山，化用古人诗句，吟诵着“圳上多山也。其东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高耸而深秀者，大熊山也。”约定在下雪前一日的下午出发，入住大熊山半山腰的客栈。我从鞋盒里翻出一双足以防滑的马丁靴穿在脚上，颇为满意地看了看，换上厚厚的衣服裤子即刻出发。

　　夜晚，一场久违的大雪终于在我们的苦苦期盼中降临在蚩尤故乡的大地上。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轻轻地轻轻地落在房顶上，落在草地上，落在山峰上。也许是酝酿时日之久，雪花来势之迅捷、执着之势着实让人惊讶。我们趴在客栈阳台的落地窗前，看寒风裹卷着硕大的雪片肆意缠绵。不一会儿，大地一片雪白，好象整个世界都是银白色的，闪闪发光。雪落在地上，纯洁、晶莹，使人不忍心踩上去。感受着飓风吹着的玻璃窗颤抖着，在期待与欢喜中我们进入梦乡。

　　清晨，烟雾缭绕，犹如为大山披上了一件单薄的纱衣，神圣而不可侵犯。满怀期待，仅仅一夜的功夫，山林、河流、屋檐，大地瞬间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毯。瑞雪兆丰年，人们心中的欢喜不言而喻。突然之间，空气冷冽清新，有些甜味直接冲入鼻腔，原来是同伴早已经起床，打开木门，放进森林中最纯美最纯净的、被夜雪被月光筛选、过滤了一夜的空气。于是赶紧起身，来到屋外。眼角，眉梢，发丝，指间，一点一点地感受到冬的来临。它像一个浩大的军队，安寨扎营，周遭的一切便悄然发生了变化。万缕阳光，穿过高大的美人松，在雪地里激起耀眼的浪花。赶紧拿起相机，踩着没过膝盖的雪，选择不同的角度，定格深山大雪的美景。阳光下，你就会知道，看雪必须进深山，哪怕是东北。看雪，要讲究净、厚、韵，这样的雪才叫雪净。城市乡村的雪太脏，灰蒙蒙的，夹杂着泥土的浊气，被煤灰粉尘裹挟着，满腹忧伤地落到地面，被厌弃路边，即使没有被清理掉的操场平地里的雪，也是灰头土脸，脏兮兮如同乞丐。你绝对不敢再像小时候在操场里滚雪人那样在如今的雪地里撒欢。雪，应该是颜色纯白，看不到一粒灰尘的。雪，必须和黑灰的树干对比分明。你看，眼前的山坡上的雪，色泽纯净，气味清纯。一下子扑下去，可以肆意地滚下山坡。

　　大熊山上有一座寺庙，寺旁有重达数吨的唐代古钟，寺内有三真仙、盛迪、释迦牟尼，题“翻过一座岭，拐过一个弯，眼睛盯着万重山;一步一步，我不忍心再走回头路。”接近日暮时分，太阳已经是通红却不刺眼。暮雪飞花，黛愁山嗅，苍山冰雪凛冽。自寺中祈福毕，夜色沉郁渐晚，自知缘起缘灭自有天命，却独暗道心诚则灵。乌黑的树干，交错成网。柔和的余晖，梳理成章。山被红色与黑色渲染得沉静安详。静谧如同此时的阳光，缓缓滑过森林，在浮躁的心里静静地流淌。东边有一块没有树木的山坡，被山风梳理出圆滑的线条。余晖落下，雪被染得通红，仿佛正在燃烧。晚霞色彩饱满，质感强烈。绝对异于街市空隙一望而去的逼仄与胆怯。时间，是有了质感的颜色，颜色是凝固了的时间，沉静铺展在林海雪原。已经顺着被一尺厚大雪覆盖的弯弯山路，来到了密林深处。山坡边上，密林之外，几所木屋，掩映在余晖之下。

　　安静是今晚的主题。温度很低，烟囱冒出的烟是直直的，看不出它在上升。围坐于红泥小火炉，此时极其适合小酌一杯，一壶温酒那是必定的。火炉一面，大家纷纷坐下，美味也随之纷至沓来。兔、鸡、鱼、肉、三合汤，各类蘑菇各类蔬菜。人在窗前、月下、雪中，当对月饮酒，对酒当歌，唱出天下人的苦与乐，哭出世间人的酸和辣。开怀畅饮，此时外面雪花渐大。“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多少古人，对酒倾注了几多柔情;多少世人，对酒寄托了多少雄魄。三巡过后，人面桃花。林间雪停，月光如银，朱自清的流水是无法实现的，会被冻住。应如薄纱，铺展在森林雪地。月下的雪地不太适合散步，雪太厚，冰也结得厚实。站在木屋旁边的树下，静听月光的声音，森林的声音。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今宵酒醒何处?风摇曳，窗前白帘飘瑟，有隐隐雪光。缓缓闭上眼，鼻尖似有余香。不知是在想念高中里的第一场雪，还是在想念高中生活，想念同一教室的友人。那场雪下得纯洁，下得安静，落在心里，落在泪间。似荧光渐透，如水晶般无暇。像蝶儿翩翩，在空中划下几道优美的弧线，又缓缓把翅膀敛在枝丫。伴着几瓣缤纷，倚着风舍不得落地。心境阔远，可将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虽眼前黯然，但琉华已成了隽永，好在，好友们仍然还在身边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