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展南

　　人，往往就是这样，拥有的东西不懂得珍惜，一旦失去才知道珍贵。于是，漫漫人生，有多少人这样喟叹：覆水难收，后悔无益。

　　“天气冷，穿那点衣服少了，多穿几件。”“要听老师话，不要惹老师生气。”“走路要小心，不要摔倒。”记得每次上学出门时，母亲总是重复地唠叨个没完。听得不耐烦时，免不了会顶撞几句。而今，28年过去了，每逢佳节或母亲忌日供奉时，又常常回忆起她的唠叨——现在才感觉到，母亲的唠叨，是生活中最珍贵、最温馨的旋律;缺失了母亲的唠叨，反而倍觉寂寥、孤独。

　　母亲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幼年失去母爱，父亲是一个瓦匠，成年在外奔波。她只读完初小，但也认识不少字，字也写得好。特别值得一提的，她是一个懂事理、识大体的人，从不和人斤斤计较，也乐于施善，和邻里关系处理得很融洽。

　　母亲的唠叨，有的是对我们生活的关心，有的是对我们的严格要求。她的唠叨，犹如源源不断的清醇美酒，伴随着我，从咿呀学语到长大成人。

　　就说吃饭吧，每到饭桌上，她总要提醒“吃要有吃相，坐要有坐相。”吃饭，要等人齐了特别是长辈坐上桌才能动筷;吃饭要规规矩矩围坐在桌旁，不能站着吃，不能捧着碗到处走;吃饭时不能说笑，不能敲碗边;筷子夹菜时不能沾饭粒，不能乱翻，不能“过河”，只许夹自己那边的;不能浪费粮食，饭粒丢在桌上的不能扔;吃完饭晚辈主动收碗、擦桌子、洗碗……每次吃饭，我们三姊妹分工做事，倒也自觉。

　　再如，待人要讲文明，要有礼貌，要尊老爱幼、叫大呼小，别人有难处时要热心相助;为人要坦坦荡荡，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诚诚恳恳做人;在学校要团结同学，听老师话，不能欺负弱小，不能和同学吵架……

　　“干什么?吓了我一跳。你不能不说吗?”记得那是母亲去世前不久前的一个冬夜。天下着鹅毛大雪。为了赶一篇论文，深夜2点多钟了，我还在火炉旁爬格子。这时，母亲一觉醒来，见我还没有睡觉，便推开门，冷不丁来一句：“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和母亲的责备，在深夜显得那么刺耳，我愣是被吓了一跳，于是也没好气地吼了一句，气得母亲嘟噜一句“好心不得好报”就走了。弄得我也没有心思继续写下去了。可惜，那次后不久，母亲因突发脑溢血，没有过上50岁生日就永远离我们而去了——那次顶撞，成了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现在想来，那时候何必呢?毕竟老人家是关心我呀……没有母亲的唠叨后，我有点肆无忌惮地加班熬夜，身体明显地垮了……现在想来，要是有母亲的唠叨，该多么幸福呀，我可能有所顾虑，也就不会这么“无情”地摧残自己的身体。

　　母亲不只是唠叨，而是身体力行。她是一个勤劳而节俭的人。我家是世代农民，家庭并不宽裕，住的是旧土砖房，但她会把家里打理得干净舒适。我家没有曾家的“八本家训”，但母亲会要求我们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屋内屋外卫生。她常教育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不要依赖别人，也不要搞欺诈。我们小时候除了过年，很少穿新衣服。但衣服破了，她会及时给我们补上补丁，洗得干干净净。母亲很能干，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她的布鞋做得很好，穿上她亲手纳的布鞋感觉舒适暖和，附近的大嫂们都会请她剪鞋样。母亲给我们做布鞋、织毛衣，让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母亲不会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但她常告诫我们：“要做好人，多做好事多积德，莫做坏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乐善好施，主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收留过一些譬如杂耍、看相、做零工的陌生人过夜，碰到流浪乞讨的人会主动给钱、给饭吃。左邻右居，谁家需要帮忙，她不遗余力，不要报酬。人家砌屋，她义务帮工;人家拖了煤炭，她会不顾自己身材矮小，主动拿起扁担箢箕到3公里外的公路上去帮忙挑;邻居家小孩无人照看，她宁可放弃家里的事去照顾;家里人穿过的旧衣服，她会洗干净后送给那些困难家庭……她虽然去世那么久，但左邻右舍还时不时提起她。

　　母亲的唠叨如同春风拂面，润物无声。我们牢记她的教诲，也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只要附近的人需要帮助，我会尽力帮忙;我与人打交道，素以坦诚相待，绝不算计人家。勤勤恳恳做事、诚诚实实做人永远是我的座右铭。我妻子也继承了我家的传统，经常帮别人干农活。邻村谢家丈夫去世，妻子患重病，孩子又年幼，是妻子组织几个人帮忙，在自家吃饭，帮其插完所有禾苗;附近有患重病的，她经常慷慨乐捐，并组织邻居捐款;拾到一老人丢下的现金，一分不少地退回失主。我孩子也同情弱者、乐意帮助有困难的人，他与同学、同事相处得也很好。

　　母亲不在了，在梦里都很难见面。但我常常想起她的唠叨，也多么希望能再次聆听她的教诲。不过，我们会让九泉之下的母亲放心：我们会把她的教诲当作长鸣的警钟，把她的优良传统永远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