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官
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遇见一棵树,这棵树硕大无比,望其高,高耸入云,吞云吐雾;望其边,无边无际,遮天蔽日;望其根,盘根错节,蜿蜒不绝。树干挺拔,直插天际;树枝疏朗,旁逸斜出;树叶如扇,色泽金黄。再低头俯视,一地金黄,地上也铺满了黄灿灿的树叶。一阵风来,空中纷纷扬扬,那落叶像金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头上、眼前、地上,一片金黄,仿佛置身于一场轰轰烈烈的金色浪漫。
这是一棵怎样神奇的树?
莫非这是上古的椿树?庄子《逍遥游》中说:“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椿树,在道家眼中,是长寿之树。
莫非这是佛教圣树菩提树?释迦牟尼佛历经磨难,后在菩提树下证得无上正觉,成为了佛陀。禅宗六祖慧能那首著名的佛教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就是以菩提树为参悟对象。菩提,在佛家眼中,是智慧之树。
抑或这是古代有国树之称的槐树?从周朝开始,槐树就象征着权力和地位,有“三槐九棘”之制,只有三公之位,府邸正面才有资格栽种三棵槐树。槐树在两汉唐宋的宫廷官邸行道比比皆是,唐代李公佐《南柯太守传》中的大槐安国就是古槐树下的一个蚁穴,“富贵荣华,南柯一梦”,即来源于此。唐朝孟郊有诗云:“长安古车道,高槐结浮阴。下有名利人,一人千万心。”槐树,在儒家眼中,是名利之树。
直到2024年12月初冬,在一个晚霞满天的傍晚,与妻子在院子里散步,看到那三棵高大的银杏,才蓦然发觉,原来多年前梦见的那棵神奇的树,就是银杏。你看这树,高大挺拔,俊朗儒雅,其心正,其形直,其性坚,其质韧,其叶状如扇,色如金,在树上散发金属的光泽,落到地上也不改其本色。这是在中国古老大地上孕育的珍贵树种,她既不同于庄子寓言故事里的大椿,也同于印度高僧引进的菩提,她与松、柏、槐一道,是中国人精神内核和民族性格的象征。
银杏独树可为王。在大山,在公园,在街角,一棵老银杏,树高数米,树干数围,树冠数丈,自有睥睨群雄、俯瞰天下之势。新化大熊山熊山古寺里的千年银杏树,被称为“中华银杏王”,在莽莽群山中,一树傲然独立,鹤立鸡群,观音殿、圣帝殿、天王殿、大熊宝殿都只是她的配角,来树下祈求平安幸福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银杏结群可成景。在道路两旁,整齐栽植数十数百甚至上千棵银杏,春夏时节,郁郁苍苍,绿树成荫;秋冬之交,金黄满树,落叶缤纷,地上铺就金光大道,是这个时节最绚丽的景色,冷水江锑都中路也因此成了网红打卡点。而最有名的是辽宁丹东市区的主要街路,几乎被百年以上的银杏所覆盖,一夜寒霜降,满城银杏黄,为天下一绝。
银杏合欢可言情。银杏树有雄雌之分,当雌树遇见雄树,在四五月温暖的季节里,以风为媒,以花为介,雄花雌粉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到九十月份,孕育出晶莹剔透的银杏果,因此,银杏树也有人叫“夫妻树”“爱情树”。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易安居士某次在品味两颗并蒂摘下的银杏果时,很有感慨,“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她赞美银杏果玉骨冰肌的品格,歌颂并蒂连枝的爱情,成为一时绝唱。
一树擎天的银杏,其落叶是秋天最盛大的谢幕表演,轰轰烈烈,灿烂辉煌。
银杏,我梦中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