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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梅山——梁祗六将军在新化抗日的故事
新闻作者:   发布时间:2025年08月21日  查看次数:  放大 缩小 默认

 

  【人物简介】

 

 

  梁祗六(1893-1951),派名裕升,号羽腾,又号达濂,名清达,学名祗六,涟源市三甲乡十甲村(原属安化县)人。

  1916年长郡中学毕业,1920年保定军校毕业。1927年加入国民党。历任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部少将参谋、军政部中将附员、湖南省政府顾问、长沙绥靖公署中将参议。1939年10月率198师571团驻守湖北黄陂及石首等地,击溃日军包围,解救运棉乡民800余人。1940年3月,任73军第15师师长,移防常德;7月奉命进驻家乡蓝田。为营救被国民政府安化县政府逮捕入狱的中共党员梁宜苏等4人,曾致函并亲赴安化找县长周仲衡交谈。1943年12月常德会战中,身先士卒,在石门被围,几乎丧命。1944年夏,又移师蓝田,以一营兵力扼守尖山岭。

  1945年4月,率15师参加湘西会战,驰援新化洋溪,苦战43天,大败日军。1945年2月20日擢少将衔。抗战胜利后,出任湖南训练团教育长。1949年因病在家闲居。1951年3月,被以“反动破坏罪”处死。1985年12月平反,按起义人员对待。

 

  △200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向梁祗六遗属颁发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

  【引子】

  1945年4月,垂死挣扎的日寇在中国战场发动了最后的疯狂反扑。湘西群山之间,硝烟再起。日军第20军司令官坂西一良亲率重兵,纠集第47师团、第116师团、第86混成旅团,并抽调第34师团与第68师团精锐,总计8万余人,从武冈、邵阳、新化兵分三路进犯,直指战略要地芷江……

  1 将“毒蛇”引入竹笼

  4月15日,暮春的夜风裹挟着火药味,在资江两岸游荡。

  梁祗六站在国军第15师指挥部后的高地上,干燥的风儿掀起他的斗笠系带,黄呢军装落满尘土,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上。52岁的将军眼白泛黄,那是长期熬夜留下的痕迹,但瞳仁却黑得发亮,像两颗浸在煤油里的黑石子。

  “师座,前沿观察哨报告,鬼子先遣队已经渡过资水到达禾青。”作战参谋刘养锋踩着干硬的土路走来,马靴上扬起细密的尘土,“鬼子们穿着咱们的军装,老百姓还以为是国军撤退下来的部队。”

  “命令特务营派两个连,把筱溪到禾青的渡口全烧了。”梁祗六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却意外洪亮,“告诉弟兄们,这次来的不是普通鬼子,日军第47师团是华中派遣军不轻易动用的一支劲旅,各联队的旗帜是日本皇后亲手刺绣的。此次进犯新化的日军是第47师团131联队和下沅市联队组成的重广支队,共计6000余人。”

  通讯兵刚离开,远处雪峰山方向传来夜枭的啼叫。梁祗六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想起3天前在军部会议上韩浚军长的话:“湘西若失,芷江不保,日军便可长驱直入威胁重庆。”

  凌晨三点,龙溪方向的天空突然亮起火光。梁祗六站在临时指挥所的窗前,看着远处跳跃的火光将夜幕撕开一道橘红的口子。

  “师座,渡口已毁,但侦察兵报告日军工兵正在架设浮桥。”刘养锋声音有些沙哑,“更麻烦的是,寒婆坳方向发现敌军活动。”

  梁祗六快步走到沙盘前。寒婆坳的棕子岭地势险要,像一把匕首插在通往新化的要道上。这里有国军第77师231团驻守,敌人进攻将受阻。敌增援部队必然从龙溪铺进犯高平,3天前,他亲自将两个连部署在那里。

  “给44团七、八两个连队发报:日军必攻棕子岭,务必坚守三日。”梁祗六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的山岭模型上。

  果然不出所料,4月18日,日军第47师团重广支队增援部队一路从龙溪铺向高平进军,遭到了44团强烈阻击后,经过龙源窜至四都。

  梁祗六知道,这只是战斗的开始。日军第47师团重广支队像一条毒蛇,已经钻进了新化的群山之中。而他,要将这条“毒蛇”引入早已准备好的竹笼。

  4月19日清晨,四都茶园寨家塘的雾气还未散尽。村民吴春和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推开窗户,看见穿草鞋的国军士兵正无声地穿过茶园。

  “老乡,莫出声。”一个年轻士兵突然从窗外探头,脸上涂着泥浆,“鬼子要来了,您快躲起来。”

  吴春和还没来得及询问,士兵已经消失在雾气中。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三短一长,重复两次。吴春和不知道,这是国军第73军侦察兵发出的信号,意味着日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寨家塘。

  同一时刻,梁祗六正在维山思园临时指挥所里盯着沙盘。沙盘上,代表日军的小红旗已经插到了龙溪铺,而蓝旗则分布在维山周围的各个山头。

  “师座,果然不出您所料。”刘养锋兴奋地指着沙盘,“日军援军走错了路,被带到黄婆坳去了!”

  梁祗六嘴角微微上扬。3天前,他故意让侦察兵在龙溪铺散布假消息,说国军主力在黄婆坳。现在,这个小小的计谋奏效了——日军增援部队被错误引导,与主攻部队失去了联系。

  “命令45团放弃鸬鹚坳前沿阵地,放鬼子进来。”梁祗六移动着沙盘上的小旗,“告诉张伯侯团长,他的白溪老乡们都在看着他啦。”

  张伯侯是45团团长,新化白溪人。他的团里大半是本地子弟,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山路。梁祗六特意将他们部署在日军必经的徐家桥一带,就像在竹笼入口布置了一把锋利的砍刀。

  黄婆坳位于维山乡与科头乡的交接之地。山岭突兀,屹立于汝溪河畔,与碧云山南北对峙,而鸬鹚坳又横亘两山中间,因此这里是天生的伏击战场。

  4月21日,黄婆坳的杜鹃花开得正艳。15师45团2连副排长罗崇荣趴在战壕里,闻着混合着火药味的花香。就是他在龙溪铺自愿扮作农夫给日军当向导,把他们带到黄婆坳。

  “来了。”罗崇荣低声说,声音有些发抖。山路上,一队日军正大摇大摆地走来,完全没意识到已经走进了包围圈。

  罗崇荣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日军军官——那人腰间的军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打!”随着连长一声令下,罗崇荣扣动了扳机。机枪的咆哮声中,他看到那位日军军官像破布娃娃一样倒下。战斗持续了6个小时,日军组织了7次冲锋,山坡上堆满了穿着黄色军装的尸体。

  黄昏时分,梁祗六来到黄婆坳。阵地上弥漫着血腥味和硝烟,士兵们正在收集战友的遗体。

  4月23日,战报传到军部:黄婆坳阻击战歼敌200余人,成功将日军引入维山盆地。军长韩浚在电报中称赞这是“完美的诱敌战术”,但梁祗六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2 让日寇尝尝“小蛟龙”的滋味

  “通知炮兵部队,”4月25日黎明,站在红岭南端的牛寨岭战壕里,梁祗六突然开口,“先让鬼子也尝尝湘中‘小蛟龙’的滋味。”

  “一旦日军进入伏击圈,”他的声音突然提高,“立即实施首轮火力覆盖!”

  “我要让这支日军部队,”他缓缓摘下军帽,一字一顿地说,“永远记住红岭这个名字。”

  红岭位于新化县南端,系雪峰山余脉,横亘于洋溪与科头之间。其西北属洋溪镇,东南属科头乡,由众多山岭组成,纵横10余里。特殊的地理环境孕育了独特的生物群落,其中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当属山蚂蟥。

  此时的原始次生林中,攻占桃林、继续西犯的日军士兵正于此屏息潜伏。

  突然,一个二等兵感觉到手背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五六条黑褐色的山蚂蟥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手背,细长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

  “八嘎!这些是什么鬼东西!”他疯狂甩动手臂,却惊恐地发现这些吸血恶魔的口器已经深深嵌入皮肤,贪婪地吮吸侵略者的血液。周围的士兵们闻声查看,顿时乱作一团。更可怕的是,有些山蚂蟥顺着军装的缝隙钻进了衣袖和裤管,像无数微型吸血鬼在人体地图上攻城略地。

  日军士兵手忙脚乱地用力拉扯,或拍打着身上的吸血恶魔,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被山蚂蟥叮咬过的日军士兵皮肤又红又肿,奇痒难忍,他们感到这比死亡更可怕。

  而15师的官兵们因为行动前将捣碎的大蒜汁混合茶油,涂抹在绑腿和胶鞋表面,有效地防范了山蚂蟥叮咬。

  7时30分整,牛寨岭上空准时升起3发绿色的信号弹。信号弹还未完全熄灭,尖锐的迫击炮呼啸声便撕裂了清晨的寂静。霎时间,整片山岭地动山摇,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将薄雾笼罩的山林照得忽明忽暗。树上的鸟群惊飞而起,在硝烟中乱窜。

  “炮击!隐蔽——”日军军官的嘶吼声还未落下,第一发迫击炮弹就在队伍中央轰然炸开,炽热的冲击波瞬间掀翻了3名士兵。

  首轮炮击的硝烟尚未散尽,第二轮炮击又接踵而至。日军131联队长重广三马站在高地上,手中的望远镜微微颤抖。晨曦的微光穿透浓烟,斑驳地洒在焦黑的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日军士兵的尸体。

  伤兵的呻吟声此起彼伏,鲜血从他们的伤口汩汩流出,渗入泥土。潮湿的山林里,无数山蚂蟥被血腥气味吸引,从草丛、石缝中蠕动而出,黑压压地爬向伤兵,吸附在伤口上,吞食着温热的血液,士兵们虚弱地挥动手臂,却无力驱赶。

  “立即撤离!撤离这片该死的山地!”这位崇尚“武士道”的联队长重广三马,第一次对湘中的这片土地产生了恐惧。

  然而国军军队依然死死拖住不放。直到4月27日,疲惫不堪的部分日军才勉强从国军的红岭防线中挣扎出来,抵达洋溪外围。

  3 不放跑一个侵略者

  “都别动,等他们再近点。”15师43团五连连长彭大猷趴在田埂旁。身旁的士兵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手榴弹的拉环早已套在了指间。

  30米……20米……

  “打!”彭大猷猛地扣动扳机。刹那间,轻重机枪的“吐吐”声响彻阵地,手榴弹如雨点般砸向敌群。彭大猷一跃而起,怒吼道:“冲上去,一个不留!”

  五连的战士如猛虎般跃起,刺刀在雨幕中闪着寒光。日军仓皇抵抗,但为时已晚,短短几分钟内,100余名日军全部毙命,五连20余名战士壮烈牺牲……

  彭大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咬牙道:“把伤员抬下去,加固工事,鬼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洋溪河西岸金溪村,师部地图前,师长梁祗六眉头紧锁。连日来的战斗让部队伤亡不小,但日军仍像疯狗一样在洋溪地区四处撕咬。

  “报告师座,44团已抵达虎旺、王家冲一线,45团控制了猫儿山和角塘。”参谋快步走进来,递上最新的战报。

  梁祗六点点头,目光落在洋溪桥的位置上。“日军主力现在在哪儿?”

  “重广支队正试图从山间小路迂回,避开我军正面防线,看样子是想保存实力,继续西进。”

  梁祗六站在高处,眯起眼睛盯着山下溃逃的日军。

  “想跑?没那么容易!”他冷笑一声下令,“命令各部收紧包围圈,绝不能放跑一个鬼子!”

  日寇在洋溪街上奸掳烧杀,所犯罪行,罄竹难书。被烧毁的房屋仍在冒着黑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百姓的尸体,有的被刺刀挑开肚腹,有的被活活烧成焦炭。妇女的哭喊声、日寇的狞笑声混杂在一起,让埋伏在附近的战士们双眼充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狗日的畜生!”44团一营营长彭作霖狠狠一拳砸在土墙上,指节渗出血痕。他猛地拔出驳壳枪,嘶吼道:“弟兄们,跟老子上!一个不留!”

  战士们如猛虎般冲进街道,枪声瞬间炸响。彭作霖一马当先,抬手撂倒两个正在踹门的日军。子弹在狭窄的街巷间呼啸,手榴弹爆炸的冲击波震得瓦砾纷飞。很快弹药打光,彭作霖“咔”地装上刺刀,一个突刺捅穿一名敌军的咽喉。刺刀折断后,他抡起半截砖头,将另一名敌军的脑壳砸得稀烂。

  残存的日寇龟缩在院落里负隅顽抗,彭作霖红着眼往里钻。一颗子弹呼啸而来,直接打断了他的右臂。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硬是咬着牙,用左手抽出配枪,吼道:“弟兄们,跟鬼子拼了!”

  战士们红了眼,一齐冲向敌群。刺刀捅进日寇的胸膛,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甚至有战士抱着炸药包,与敌人同归于尽。

  天亮时,日军的一个中队被尽数歼灭,但彭作霖的营也伤亡过半。

  5月初,战局终于迎来转机。美式山炮营的增援让国军火力陡然增强,炮弹如雨点般砸向日军阵地。与此同时,空军指挥所在羊牯岭竖起白布标识,引导战机对日军据点进行精准轰炸。

  44团趁势从右翼突破,一举攻占陈家、大井头等村庄。日军节节败退,阵地上到处是日军的尸体和散落的枪械。

  5月2日,15师全线反攻。南山寨、南冲、旺冲、龙回山……枪炮声震耳欲聋。45团团长张伯侯亲临前线,指挥部队猛攻洋溪桥主阵地。日军47师团的士兵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国军士兵迎着机枪火力冲锋,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踩着尸体继续前进。许多日军新兵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武器就跑。

  最终,日军溃不成军,连夜撤出洋溪,向寨边方向逃窜。

  战斗结束后,洋溪河两岸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彭大猷站在阵地上,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沉默不语。他的连队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连长,咱们赢了。”一名年轻的士兵低声说道。彭大猷点点头,声音沙哑:“是啊,赢了……但代价太大了。”

  在洋溪阻击战中,45团12个连长10人阵亡,排长死伤三分之二。

  远处,夕阳如血,映照着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洋溪阻击战结束了,但战争还远未停止。活下来的人,还得继续战斗下去。

  4 干掉日军指挥部

  晨雾如纱,笼罩着寨边村的每一寸土地。

  “报告师座,各团已进入预定位置。”通讯兵压低声音报告。

  梁祗六点点头,掏出怀表。时针指向5时15分,再过3分钟,便是总攻时刻。他望向身后——15师美式山炮营的炮口早已校准诸元,炮手们屏息等待;更远处,43团的湖湘子弟潜伏在灌木丛中,新配发的冲锋枪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5时18分整。

  “开火!”梁祗六的声音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刹那间,50多门山炮同时打响。炮弹在寨边村炸开一朵朵死亡之花。梁祗六透过望远镜看见,一枚炮弹正中日军弹药堆放点,橙红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冲啊!”45团团长张伯侯操着浓重新化口音跳出战壕。这位白溪汉子双眼通红,家乡的土地被日寇铁蹄践踏,他早已按捺不住杀敌的怒火。

  新式冲锋枪在山地作战中展现出惊人威力。张伯侯带领战士们如猛虎下山,枪口喷吐的火舌横扫日军前锋。

  “狗日的小鬼子,尝尝湖南人的厉害!”张伯侯一脚踹开日军尸体,继续向前冲锋。

  “稳住!放近了打!”在另一个阵地上,43团团长黄玉溪(涟源人)高声命令。

  日军逼近到50米时,所有武器一齐开火,冲锋枪、机枪、步枪组成的火力网收割着生命。日军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就有敌人窜入战壕。

  黄玉溪亲眼看见一名战士被3名日军围住,肠子都流了出来,却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爆炸过后,战壕里只剩下残缺的肢体。

  “为了家乡!”黄玉溪带领预备队冲上去,将突入的日军赶出阵地。

  战斗进入第3天,寨边村周围的水田已被鲜血染红。日军尸体堆积如山,但国军伤亡同样惨重。梁祗六接到报告,44团在虎旺的阵地一度失守,团长亲自带队反击才夺回来。

  “师座,飞虎队来电,明日可提供空中支援。”刘养锋报告。

  梁祗六眼睛一亮:“立刻准备地面引导标识!”

  5月8日中午,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6架P-51野马战机如雄鹰般掠过战场。梁祗六亲自在羊牯岭指挥所,用白布铺出轰炸目标。

  “告诉飞行员,日军指挥部在寨边禁山!”梁祗六对刘养锋喊道。

  第一枚炸弹偏离目标,在丛林外爆炸。梁祗六立即调整标识位置。第二枚炸弹准确命中目标,日军重广支队指挥部在冲天火光中化为废墟。

  “打得好!”指挥所里一片欢呼。

  战斗持续到5月14日,日军终于支撑不住。在国军重重包围下,重广支队残部开始溃退,向团筛岭逃窜。

 

  △梁祗六的抗日故事吸引社会广泛关注。很多人慕名前往涟源市三甲乡十甲村梁祗六故居瞻仰,缅怀他的英雄事迹。

  5 关门打狗

  重广三马大佐骑在战马上,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自从在洋溪遭遇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他的部队一路溃退,士气低迷。他急需一场胜利挽回颓势。

  团筛岭——这条通往邵阳的捷径,正是他选中的突破口。只要拿下这里,就能撕开中国军队的防线,与隆回日军会合。他命令部队加快速度,心中盘算着天亮前占领制高点。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那幽暗的山林间,国军18军18师的将士们早已严阵以待。

  “打!”随着覃善道师长一声令下,寂静的团筛岭骤然沸腾。埋伏在两侧山脊上的18师将士同时开火,数十挺轻重机枪喷吐出耀眼的火舌,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火网。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狭窄的山路变成了修罗场。日军先头部队猝不及防,前排士兵如割麦子般成片倒下,惨叫声不绝入耳。

  重广三马猛地勒住马缰,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差点将他掀翻在地。“八嘎!有埋伏!”他目眦欲裂地拔出军刀,歇斯底里地叫道:“冲锋!冲上去!占领制高点!”残存的日军士兵在军官的驱赶下,冒着枪林弹雨向上攀爬。然而18师的火力布置得极为刁钻,交叉射击让日军无处可躲。

  此时,73军第15师、77师快速完成侧翼包抄,犹如两把铁钳,将日军牢牢锁死在团筛岭谷地,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重广三马站在临时指挥所里,透过望远镜看到四面八方涌来的中国军队,终于意识到局势已彻底失控。

  “立即向团筛岭左侧突围!目标桐凤山!”重广三马声嘶力竭地下令,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残存的日军士兵丢下了数十名重伤员和全部辎重,像一群丧家之犬拼命冲向桐凤山方向。

  曾经不可一世的第47师团,此刻只剩下仓皇逃命的狼狈身影。

  在中国军队前后夹击之下,残存的日军被彻底逼入白沙岭的绝地,犹如困兽在枪林弹雨中绝望挣扎。

  5月18日,白沙岭。

  残阳如血,照在日军疲惫不堪的脸上。重广三马支队仅剩四五百人,不是伤就是残,药品早已用尽,伤口化脓的士兵在痛苦中死去。重广三马也被一颗曳光弹击中腹部,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

  “联队长……我们……冲不出去了……”骑兵小队长西岛跪在一旁,声音颤抖。重广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

  5月19日,战斗结束。团筛岭逐渐平静,只有山风呜咽着掠过战场。

  【尾声】

  1945年6月7日,洋溪河水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梁祗六站在文昌阁上,望着不远处新垒的黄土堆。万人冢的土还是湿的,混杂着暗红的血渍,在烈日下蒸腾出腥咸的气息。几只乌鸦低低盘旋,偶尔发出沙哑的啼叫。

  刘养锋递来一份电报,纸张在风中簌簌作响,“师座,湘西会战结束了,日军全线溃退。”

  梁祗六没有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荒坡下——驼背老人邹翰文正佝偻着腰,将一束野花放在黄土堆前。老人没有哭,只是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坟头,仿佛在安抚里面的亡魂。

  远处,几个孩子追逐着跑过田埂,笑声清脆。他们跳过水洼,踩过曾经浸满鲜血的泥土,奔向镇子。那里,炊烟正袅袅升起。

  “埋了也好。”梁祗六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黄土底下,不分敌我,都是战争的鬼。”

  他转身走向镇子,军靴踏过泥土,留下深深的印子。在他身后,几只野狗在坟堆间逡巡,嗅着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洋溪的天,晴了。(罗宗 谢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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