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玉峰
春节临近,写春联是一件大事。红红的春联不仅传承着中华民族传统节日的喜庆氛围,也代表春天的来临,更寓意着吉祥安康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每到农历年关,我和父亲最忙的一件事就是写春联,为同事写,为亲戚朋友写,为左邻右舍写,最后才为自家写。
父亲只读过几年书,却写得一手好字。对于上门要春联的乡亲们,父亲从来不会推辞。他熟悉村子里每一家每一户的情况,总会在春联上写上最合适的话语,写上一家人对生活满怀的希望,也写上对他们新一年的美好祝福。作为郑义门的后裔,父亲爱在厅堂里写“江南风土薄,惟愿子孙贤”“子孙虽愚书要读,祖宗虽远祭要勤”的对联,爱在自家门口写“耕读人家”的大横披,寓意子子孙孙勿忘先祖,好学为善。
儿时,我最乐意站在父亲身旁看他写字的样子,呼吸红纸中飘来的阵阵墨香,为父亲磨墨、帮忙压纸,在父亲写出一个字后便乱猜整句内容,等父亲写好后,就轻轻地托起摊在地上晾干,原本拥挤的老屋被摊得满地通红,连走路也得十分小心,生怕踩到红纸上。
红纸上墨迹快干的时候,我便蹦蹦跳跳去告诉小伙伴,叫各家快来拿去张贴。黄昏时分,村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鲜红的纸与黑黑的字在灯光下相互辉映,父亲休息片刻,便挨家挨户去赏春联。我呢,总是好奇地尾随着。
每经过一户,父亲总要停下来仔细看,其实村里一半以上的春联是他写的,但他仍看了再看,不是看错别字,而是看内容、看字体风格。有时,我不解地问:“自己写的字有啥看头?”“你小孩子不懂,字不仅是写给别人看的,也是写给自己看的,一个字怎样才算好,主要是经得起‘复眼’,再说,多看别人的字,对自己很有好处,博采众长,才会有所进步。”一番话,我听得似懂非懂,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内涵。
父亲串门看春联不光是看字,有时候也是一次纠错的机会。村里新宝家文化不高,父亲为他们写好春联后,没有上过学的新宝哥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拿一张贴一张,结果闹出笑话来了,把应该贴在猪圈的“六畜兴旺”横批贴到了大门,把原本贴在厨房碗柜的“美味佳肴”贴到了猪圈旁的厕所间。
受父亲的熏陶后,我也喜欢上了写字,并在父亲的指导下,逐渐熟悉了写春联的一些套路,知道了横批、大吉、对联、灶君、栏神、土地、香火、厅堂等格式及常用写法内容。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有了第一次进城写春联的机会。到原浦江县政府围墙西边的二轻大楼门口摆摊写春联。刚去摆摊的第一天,我很紧张,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人们走过路过都会来张望。刚开始动笔时,书写速度比较慢,墨汁写的春联虽然好看,但也一下子不容易干,等待的顾客把传达室围得满满的,人群中有鼓励的,也有批评的。由于准备工作不充分,带去的红纸一个上午便写完,由于不知道城区批发部的具体地点,匆匆赶回村里的代销点去购买红纸,第二天一早冒着雨雪天气再次去摆摊。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手脚不太灵活,视力也越来越差,有邻里乡亲上门要求帮忙的,写红白喜事对联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就把它当做练习的机会,认认真真地去对待。
为写好春联,有时我会买上几本春联的书,多留意报纸上的好对联,备好多支毛笔、墨汁、金粉、松香水、清漆等工具。除了反映岁序更替的对联内容外,有时候,我喜欢自己想几句,因户适宜,随想得来。
如大宝家年前失火,我写了“你五元,我拾元,大米衣裤,一片心意恩情难忘;水无情,火无情,福祸悲欢,一家有难众人相帮”,横披是“多谢乡亲们”。逢喜事的人家,我写了副“新年新气象,新人新生活”的对联,横披是“爱在春天”。遇到有亲人去世的家庭,我就写了副“相伴梦里雾里,回忆风里雨里”,横披是“朝思暮想”的挽联。村里实施村庄整治后,面貌一新,我又写了“亮化硬化洁化绿化,通水通电通气通路“,横披是“美丽乡村”。
这些对联严格来说也许不能算对联,可字字句句融入了真情,又合时宜,亲友邻里都喜欢,路过的人一看,也说:“嘿,这对联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