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敏

　　因为疫情，公职人员取消休假，加上后来我又被组织上派到市防疫指挥部支援，加班加点，一个多月没有回老家。父母很牵挂我，打了几次电话来问情况，我都说没事。父母说，给我攒了一些土鸡蛋，想捎过来，找了两次“回头的士”都未果，因为的士不愿意来娄底，怕被封住了，回不去。父母生怕时间一久，鸡蛋坏了。我要他们自己吃。后来一忙碌，这事也忘记了。

　　有一天，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我以为是快递，一接，是回头的士。司机问我在哪里?原来，是老人家帮我捎鸡蛋过来了。妻子细心地将鸡蛋一个一个地放冰箱里，她惊讶地告诉我：爸妈给每一个鸡蛋都标了日期呢!

　　我看着大小不一、色泽不一、标了日期的鸡蛋、鸭蛋，思绪有一些复杂，既有温暖、感动，又有一点无奈。因为，我曾经是很反对他们喂鸡的。

　　父母回农村住后，爱上了养鸭喂鸡。他们喂鸡特别讲究，要将米煮熟后，再拌上麦麸、剁碎的蔬菜叶子一起喂。白天将鸡放出来活动，晚上再关进杂屋。在桂花树上搭了一个棚子，便于鸡鸭乘凉。挖了一个池子，便于鸭子游泳。鸡越喂越多，其领地不断扩大，将原有的小路也占据了。到了夏天，菜园子里有一股气味。有了这些鸡鸭以后，父母想要到哪里去，都不自由。经常晚上11点了，他们还在煮鸡食。我觉得他们太累了，再三建议他们不要喂这么多鸡，为此还发生过小小的争执。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拒要鸡和蛋，不吃他们喂的鸡和蛋，以示我的态度。

　　我和他们苦口婆心算过一笔“成本效益帐”：“别人喂鸡，都是丢一把米和菜叶子就行。你们喂鸡，就像服侍鸡太爷(读ya，第二声)一样，太累了!我并不是完全反对你们喂鸡，但建议你们少喂一些。你们想吃鸡和蛋，买就是。我们做子女的要吃鸡和蛋，也可以买，不用你们提供。你们有一点退休工资，注意保重身体，多活一年，可多领几万退休工资，鸡鸭蛋可买好多巴多了。你们这么喂鸡，成本是很高的，划不来。做父母的，身体健康、寿命长、无病无灾，就是赚钱，就是为子女做贡献。你们活得轻松自在，做子女的看着也高兴。”

　　我说了多次，他们每次“态度很好，顽固不改”，照样喂。妈妈还振振有辞：“反正我没有其他爱好，不喂点鸡，我做什么呢?我一辈子做惯了，喜欢做点事!”我无言以对，只好随他们去了。

　　喜欢看书写字的爸爸其实不太想喂这么多鸡，背后向我吐过几次槽，但他拗不过长期做“一把手”的老婆，只能以七旬老弱之躯，埋头喂鸡。

　　去年8月，父亲腰椎间盘突出，起不了床，在娄底中心医院做手术，住了一个月院，花了五六万元。我说：“如果不喂这么多鸡，可能就不会出这个事。你们看你们看，五六万块钱，可买多少鸡和蛋了!你们的鸡和蛋，真的很昂贵啊!”妈妈被我说得有一些紧张，连忙说“不喂了、不喂了!回去就将家里的鸡处理掉!”

　　父亲出院后，处理鸡的话题妈妈再也不提起，鸡鸭照样喂。不过，父亲不能弯腰，妈妈只得担负起了喂鸡的重任。我每次回去，妈妈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套鞋喂鸡，并自豪的对我说：“我一点事也没有，不用担心我!”看着忙碌的母亲，我只能在心中祈祷，不要有什么事就好!

　　我和一位朋友聊过这个事，朋友开导我：“老人家有老人家的习惯和理念，我们做儿女的，只能尽力理解、尊重。孝顺孝顺，顺从父母，也是一种孝道呢!”

　　他还说了自己家的事：“我们兄弟几个，都搞得好，也孝顺父母，没少给父母钱。我妈妈七八十岁了，还喜欢在外面捡垃圾，被我讲了几次。我说：妈妈，您不要在外面捡废品了，别人如果不知情的话，还以为我们做儿女的不孝顺呢。妈妈嗫嚅着，应着好。以后，她知道我要回来，就赶紧提前将捡的废品藏起来。有一次，被我发现了，那时我有一些心酸：为什么不能让母亲做她自己喜欢的事呢?从此，我再也不说她，甚至帮她收拾废品。我慢慢地理解到了母亲的心：她是从那个物质极其贫乏的时代走过来的人，吃了很多苦，节约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而且，她想通过捡废品帮我们减轻一些负担，这是她的价值观、存在感，我们做子女的要理解。”

　　我很佩服这位朋友的孝顺体贴和思想境界，也有所悟。从此，我对父母养鸡，表面上再也没有说过，但内心总有一丝担忧。现在父母捎来一一标上日期的土鸡蛋，我既深深地感觉到了父母的关心，又有一丝无奈。因为我知道，前段妈妈还在新化县城一家诊所做着中医康复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女再大，在父母眼里，仍然是孩子，这是一种中国式的情结。从某种角度上说，读懂父母的情，开心地接受父母的关心，就是一种孝顺;对个人成长来说，也是一种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