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傍晚,妻子回乡下娘家。我骑着摩托车去看望花甲父母,顺手带上单位发的消费扶贫物品一盒山药面。
华灯初上,我进了宿舍,上到父母住的二楼。父亲打开房门,见是我来了,忙招呼我吃晚饭。我放下山药面,母亲正在灶间炒菜,听说我来了,一时要煎小河鱼,一时炒青椒肉丝。我见桌上有了一碟花生米,一盆酸辣藕丁,进灶间叫母亲煎三个荷包蛋就行了。
我打开冰箱,看到冷藏室搁架有一袋未拆开的鸡蛋,里面破了一个,蛋黄蛋清霉迹粘附袋子上,其它鸡蛋也生了麻子样霉点。我对母亲说:“鸡蛋破了,都长了毛,快丢掉,霉东西吃了要生病。”
我拎出来要丢到垃圾桶,母亲在厨房听到动静,放下锅铲,迅疾地冲到我面前,一下把一袋蛋接到灶间,嘴里不停地念叨:“你这伢,也是成家立业的人,怎么不知道节约?这鸡蛋洗下,怎么就不能吃?”
母亲经过1958年的大饥荒,尝过饥饿的滋味,对粮食很吝啬,平时舍不得倒掉剩饭剩菜。母亲用锅铲敲着锅沿,传来清脆的“砰、砰”响声,一声声似乎要敲到我心里:“你不知道五八年饿饭光景,我和你外婆家里没有吃的,吃树皮、糠粑、观音土,现在餐餐白米饭,鱼肉不断,真是过天堂日子。”
父亲一边笑眯眯,一边自得饮一盅白酒。我盛了一碗蒸热的剩饭,陪母亲忆苦思甜一回。
母亲端上煎得金黄的荷包蛋上桌,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把你爹带到医院检查下,说他肚子越来越大,是不是有病?”
我回答:“明天有空,可以送爹到医院检查。”
父亲摇摇头:“明天和你娘去刘桂菜地扯花生草,后天吧。”
我说:“就后天,去医院做下彩超检查,早晨你不要过早。”
头发花白的父母坐在家闲不住,在距城区三里远的郊区刘桂垸谋了一块半亩荒地,他们朝出晚归把半亩地侍弄成一块菜园,春栽青菜土豆,夏种辣椒黄瓜,秋收红苕黄豆,冬播大蒜萝卜,还种了几畦油菜和花生,一年下来,家里吃的素菜、食油不需要买。我们儿女见二老种菜很开心,就当他们晚年一个体育锻炼,活络筋骨,没有极力反对他们开荒种菜。
父亲叫母亲提出来一桶菜籽油,说是在公园路榨油坊榨的,他和母亲在刘桂菜地去年种了油菜,今年榨了两桶褐色菜籽油,给了一桶我。父亲说自家种的,绿色纯天然,不像色拉油加了添加剂。
手中提着这桶菜籽油,我顿时觉得沉甸甸的,脸红得发热,心里波涛汹涌。临出家门时,我还为提色拉油、山药面还是有机硒生态秧米而举棋不定。父亲却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亲手种的绿色生态菜籽油送给他儿子,没有半丝不舍。
屋檐水总是往下流,青年时代的父亲,放弃在武汉航道局河观测量站优渥的工作,悠闲的都市生活,千方百计地往长江下游的小县城里调。尽管退休工资少了两倍,他一直没有在儿女面前说一句后悔话,从不提在武汉十二年生活的事。因为在他眼里,能与子女一起生活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现在日子清苦一点,在刘桂垸种菜园劳累一点,也很心满意足。
回到家里,我把父母送的这桶菜籽油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写了一段文字:“父母牌有机菜籽油,生态绿色,营养健康,温情暖心。”(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