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老同学曾经对我说:你真是“老来红!”这句话,至少道出了另一个信息:就是我年轻的时候是不红的。
我1963年3月5日出生于新化县科头公社胜利大队。小时候无忧无虑,并没有像很多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那样,觉得六十年代是那么穷苦不堪。有贫穷的感受,是从一九七八年读高中开始的。那时我十五岁,正长身体,每周从家里带三升半米到学校,兑换成餐票。学校的饭是用晚稻米蒸的,颗粒长,软而香,蒸的器皿是土钵子。三两米的饭不够我吃,每次饭一拿到手,就到操场里边走边吃,尽量省着吃,一口吃一点点,不要一下子就吃完。但怎么也觉得不够,有时忍不住,只好再打一钵。那就是六两米。家里是肯定供应不起的。我在学校时时都有饥饿感。
但这种饥饿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因为一个学期以后,学校让学生自己打米蒸饭,自己带饭盆子。有的同学还在饭盆子里放一个很大的红薯,这样就吃得更饱了。但也有盆子里米放得很少,简直是吃稀饭的。
高中读了两年,又复读了三年,以后基本上没有感觉到吃饭成问题。
真正感受到贫穷的压迫,是在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
一九八六年,我从师专毕业当了中学教师,一个月的正工资是五十二元五角。还有其它的一些补助,加起来是七十七元。这个时候,不在体制内工作的人,赚钱的门路已经很多。而同样是当老师的人,那些在县城教书的,也有办补习班等很多的生财之道。而在农村中学教书,又没有经济头脑,只拿着那七十多块钱死工资的我,过得非常拮据。
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我参加工作三年后,有一次回到家里,当时只有父亲和我两个人在家。到了晚上,火熄了,又停电,要点上煤油灯或蜡烛照明。父亲到处找火柴,没有找到,然后让我到村里的小卖店去买一盒火柴回来。那时一盒洞口火柴是两分钱,我摸遍全身上下也没有找到两分钱。父亲见状,只好说算了。我想,父亲一定觉得非常悲哀。儿子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是村里公认为最有出息的孩子,现在工作了三年,居然身上连两分钱也没有。换作任何为人父母者,都会难过。
一九八九年年底,那个时候,很多单位已经发年终奖金了。而我所在的中学发多少奖金呢?发三十块钱。我们学校一个老师家里是做鞭炮的,一挂一万响的鞭炮是三十块钱。父亲喜欢放鞭炮,我就用这三十块钱向那个老师订了一挂鞭炮。我在家里吃住一个寒假,个把月时间,给家里的“贡献”就是这一挂鞭炮。至于工资,早就“月光”了。
一九九三年,骨子里一直想改变自己命运的我,已经年近三十,且还没有结婚,又连续七年考研失败,便通过成人高考考上省城的一所大学,脱产进修本科。算是退而求其次,总算是改变了生存的环境。我把一天当作两天过,不管是学习还是学校的公共活动,我都满怀热情地参与。当了学校广播站站长、校报首席记者、校学生会干部,被称为“教院红人”。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珍惜生命,珍惜青春、珍惜时间,努力拼搏的结果。
但就像一首歌里唱的“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本科毕业之后,我也跟当时的很多人一样,搞了留职停薪,过上了打工的生活,有过“辉煌”,也有过困顿。
混到第三个本命年,有了女朋友,结婚生了孩子,我切身感到我在商海里混下去没有前途。于是好马也吃回头草,回到了“山还是那座山”的乡中学。一年后又通过公开招考,以第一名的成绩被调入县城的中学。
年近四十,我终于成了“城里人”。
也许是人生的阅历多了,也许是遭受的困顿太多了,老天要改善一下我。四十一岁那年,因为写作的原故,我的境遇渐渐得以改变。我成为一家市级媒体的兼职记者,这充分地发挥了我爱好写作的特长。在纸媒体红火的时代,我几乎一直都在搞新闻。直到新媒体发达之后,我才离开。我成了知名的记者,财富也随着知名度的提升而不断积累。我始终坚持写作,写作的红利也开始释放。可以说,我也成了知名的作家,当选为一个文艺家协会的主席。
这就是一个老同学说我“老来红”的原因。
老同学说我“老来红”,不是虚伪的褒奖,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我的同学中,有不少是“少年得志”的,大学毕业之后就分到了机关,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干部。几十年来,不断地被提拔、变换着单位,一切都有保障,一切都很有脸面,生活在一个官场的圈子。比一般概念的“体制内”人要优越得多。官至“二巡”的虽然不多,但官至“二调”的人确实不少。
但在官场的同学,年过五十五,基本上也就“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从实职退下来之后,就更加清闲,甚至失落感油然而生。相比之下,我虽然一辈子也没有混入官场,但凭着一股子劲儿,依然斗志十足。年近六十,依然雄心壮志,理想远大,甚至颇有夺得文学大奖的“野心”。加之我每写一篇文章都喜欢发朋友圈、发群,每有一点鸡毛蒜皮的“喜事”就要晒一晒。我知道,官场之人对于这样做是忌讳的,有钱的人对此是不屑的,而我这种热爱写作、热爱生活的直率之人,却像楞头青年,我手写我心,我也不理会有钱人的不屑,不屑深沉人的深沉。于是,给人造成一种“老来红”的假像。
但我觉得,有一种简单、乐观的生活态度,就是真正的“老来红!”
(袁杰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