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张栻有两句颇为传神的描写春天的句子:“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读之,不禁感到焕然一新,仿佛,还没回过神来就立即被诗人迫不及待地领着一同去看春天里的各种草木了。
其实,久居农村的我,很想把“春到人间草木知”这句,改写为“春到人间荠菜知”。因为,小时候的我,每当春天到来,最先看到的身影,并不是花开和绿叶,而是田间地头密密麻麻疯长着的荠菜。
的确如此,残雪消融之后,世界的原貌便一点点地显露了出来。树木是青褐色的,山脉是青灰色的,仿佛,大地的元气还没有全部从冬天的桎梏下恢复过来,只有荠菜留给大地仅有的一抹浅浅的生机。
当春风摇曳着第一缕温柔赶赴人间,这时,总会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草,按捺不住喜悦和激动,冒出几棵嫩芽儿,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其中,荠菜就是这场绿色竞争中最显眼的一份子。它们仿佛是接到某种使命,争先恐后地钻出地面,在田埂上点头欢笑,在山坡上远远地挥手。抬眼间,一种黛青色,便很快地占据了你的视野。
记得南宋词人辛弃疾曾在诗中写道:“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其大意是说,城中的人们到了春天还活得腻腻歪歪的时候,而山野里遍地烂漫的荠菜已经开花,而且生机勃勃活得很有朝气。其实,荠菜的面貌并不好看,叶子像是纺锤形的柳叶儿,但长有锯齿,散开着生长,一丛接着一丛,一长一大片。荠菜的花,是白色的,和春天的其他花草相比,算得上是个“乡巴佬”,不大耐看,但是可以用来驱赶蚊虫。根茎比较坚硬,还长有粗糙不一的绒毛,味道也不美。但是,朴素之下却另有大用,据《本草纲目》记载:“荠菜,味甘,性温,无毒,能清肝明目、补益五脏。”可谓很是低调。
早春,寒流暗涌,荠菜已经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阳光,从高空慵慵懒懒地投射下来,荠菜嫩绿的叶子上就悄无声息地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乍一看,带着一种诱人的美。荠菜,并不像深居富贵家的绝美女子,而是一位面容平和、心性单纯的农家女,性子中带着一种天然美。要生长就是一大片,漫无目的,随心所欲。这一点和质朴的农村人有几分相像,没有心机。
在农村,荠菜这种植物通常是被当做充饥的野菜。我曾有过挖荠菜的经历,一个人,拿着小铲子,背着小篓,向着田埂奔去,如同赶赴一场约定。荠菜,有着粗壮的根系,根呈白色,深深地扎在泥土之中。挖的时候,要用铲子小心翼翼地挨着荠菜的根,慢慢地铲下去。等某一刻,泥土里看不到多余的分支,便一同连根铲断,轻轻拍一拍泥土,然后丢进小篓。那时的光阴,很长,又很短,我们在地里挖荠菜,如同在慢悠悠地挖着宝藏。
通常,采挖来的荠菜,经过反复清洗,是被用来当做制饼或者做包子、包水饺的一种馅料。如果,与朴素的腊肉一同小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通常配上脾气火爆的辣椒,性情大大咧咧的葱花,真的能做出一道可口的美味儿来呢!其实,我是不大爱吃荠菜的,只因小时候比较贪嘴,吃荠菜吃坏了肚子,胃里胀痛,如同万马奔腾,那种疼痛令我至今难忘,现在想起来都还感到后怕。贫苦年代的人们,和荠菜相依相伴,那时的人们也如那些遍地生长着的荠菜一样,有着一种韧劲儿,每次总能够于穷困潦倒的境遇里奋起。
如果说,春天一定要钟爱着点什么,我想,那一定非荠菜莫属了。(管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