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卫东
血痕并非指血的痕迹,指的是血的记忆,是有别于文学家、画家丰子恺先生的《梦痕》。丰先生把他左额上的那条同眉毛一般长短的疤,美其名曰“梦痕”。他说这是他梦一般的儿童时代所遗留下来的唯一的痕迹,由这痕迹可以探寻他的儿童时代的美丽的梦。而我的童年留下的“梦痕”实在是太多了,且每道“梦痕”都是带血的,都是血和泪的记忆啊。所以我把文章的标题定为《血痕泪痕》。
姑且不说前额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斧痕,就是我的左手上就有四道清晰的割痕。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我快8岁了,我们这些原本成天上山掏鸟下河摸鱼的最多拾拾稻穗的淘气包们就都被赶下田了。然而对于我来说,稻田里的童年岁月,却全是痛彻心肺的回忆。
记得第一回操起镰刀,我兴奋异常,迫不及待地割了起来。“小心点,不要割到手啊……”妈妈叮嘱了一句。“啊哟……”不到五分钟,我一刀就把左手小指给割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那疼啊我至今想来还心头一颤。没办法,我只好回家当炊事员(专管做饭)了。
那年月稻田里的活几乎都是重体力活,我家的是人力脱粒机。由于年纪小我能做的除了传递禾苗,就是割禾苗了。每次割禾苗的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离左手远点,割得慢一点。几乎患了“割禾恐惧症”的我尽管小心翼翼的,但还是在以后的几年又多次重蹈覆辙,我的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上又相继挨了三刀。割得最重的一次竟然把手指甲都割开了,无名指也割去了一小节。由于伤口感染,一直烂了将近一个月,近一个月啊。当时,无名指的最上一节的皮与肉已经完全分离了,发出阵阵恶臭。一直到开学后,多亏用了龙姓同学家祖传的一种膏药才治好,如今摸我的手指尖还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想起那一次次扎心的疼痛,我至今还胆寒。记得第四次割伤以后,妈妈心疼地问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老是割伤自己?”
“能怪我吗?”我哭着回答,“你们什么时候告诉过我要怎样割吗?”
“你们什么时候告诉过我要怎么割才不会割到手了吗?”
“你们每次都只说要小心要小心要小心,却从来没告诉过我要怎样割才不会割到手……”
“只提要求,不教我方法又有什么用?”
“是啊。”妈妈恍然大悟,“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是我们害你受苦了啊!”但我善良讷言的妈妈还是没能讲明白要怎样才不会割到手的道理。
说来让我真正明白要怎样才不会割伤还来源一次“急中生智”。那次我们去帮教数学的刘老师家收晚稻。不好,这回安排给我的任务又是割禾苗。我心想,如果这次还割伤的话,这洋相可就出大了,我得想想办法了。
我发现有一名妇女割得又快又好的。一个农家子弟,这么大了还不会割禾苗?想开口请教又有点不好意思。对,我就以她为师。我悄悄地跟在“师父”的后面仔细揣摸起来,我发现她割过后的禾篼无一例外当面都呈约45°的角,要割成这样的形状需要把镰刀的柄逆时针旋转45°,我于是把握柄的角度稍微旋了一下。为安全起见,用力的方向由向上用力改为向下用力。从那以后我割起禾苗来就像“师父”一样又快又好了。
动动脑,就免除了割手之痛。看来,凡事都得多思考啊。小心翼翼也好,如履薄冰也罢,如果方法不对,又有什么用呢?这不是另一个版本的南辕北辙吗?
态度好不如方法对。光提要求不教方法,这目标是难以达到的。不久,这句源自我“如果只讲要求不教方法是达不到预期目标”的“名言”,就在我的家乡广为流传,并深入了父辈们的心中。也让我的同伴们免了不少“割手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