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宇明
行走在双峰二中宽阔的校园里,我总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说她陌生,是因为她既非我的母校,也不是我家门前的学校;说她熟悉,则由于她是我最小的妹妹的高中母校,更是对我恩重如山的表叔的最后一个工作单位。我仔细抚摸着校园里的老樟树,总觉得它是表叔抚摸过的;我痴情地凝望着操场上空的蓝天白云,总感到它是表叔凝望过的。表叔是我生命中神奇的存在,我这一生即使忘掉自己,也不会忘了他。
我读高中那会儿,包括中专在内的高考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四点多,这就意味着20多个高中生只能考上一个,而我所在的是一所偏僻的乡村高中,一个班高考能有个把人上线已是奇迹。我自认考不上大学,老是放纵自己,逃课、上理科课看小说、上文科课说小话,无所不干。母亲非常着急,觉得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不爱读书,真会成为“废柴”。某次,父亲去隔壁自然村碾米,她嘱咐父亲跟我的表叔邹迪辉先生说一声,将我转入学风好的双峰八中就读。父亲将我的情况详细地向表叔作了介绍,恳请表叔帮忙,表叔满口答应。一个月后,一张印着鲜红公章的转学通知单就寄到了家里。
表叔教数学,学问真是一等一的渊博,能将枯燥的概念教得出神入化。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刚将我推荐进双峰八中时,文科班没有铺位,他就将我安排到自己任班主任的理科班住宿。表叔时时关注我的成绩,稍有进步,就悄悄向我的父母通报;我哪件事做得不好,便找我谈话。记得高考那年刚过完春节,教育部下发通知:英语科目,中专招生不列入成绩(可以免考),高校招生则按50%计分。我那时对自己的期望很低,认为只要考上中专即可,立即向老师表示弃学英语。没想到表叔听闻消息,虎着一张脸急匆匆来找我了,原来是他向班主任打听我近段的表现,班主任告诉了他这件事。表叔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兼卧室狠狠训了一顿,批评我鼠目寸光,令我立即撤销放弃英语学习的申请。我知道表叔是为我好,自然照办了。几个月后,我果真考上了一所本科大学。
我进入大学读书只有两三年,表叔便调进了离老家更远的双峰二中,并且工作到退休,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表叔已于几年前魂归道山,我已无法从他心中探知他当初调到双峰二中的内在因由。表叔前一站的工作地点是我的母校,我也不愿无端揣测他是否在此遭遇过某些工作或生活上的不快,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双峰二中过往经历中那些独特的东西深深地吸引了他,使他非参与奉献不可。
双峰二中的前身是1926年创办的起陆高级小学,是辛亥先烈禹之漠的亲属为了纪念其逝世而创办的,1943年秋天改办初中,1947年被更名为湖南省私立起陆初级中学,1953年,双峰县人民政府接管此校,将其更名为双峰县第二初级中学,1958年招办高中,定名为双峰县第二中学。特别有意思的是,当年湖南和平解放的文电就是在起陆中学一间办公室里拟就的,它无形中增添了双峰二中的历史感和内在的光荣。而这种厚重的文化会让表叔心生向往。双峰二中培养出了大批杰出人才。这里的“培养”是双向的,它既培养出类拔萃的老师,也培养卓越超拔的学生。著名画家王憨山、曾彩初、全国著名校长匡燕鸣曾在这里作育人才;中国工程院院士谢和平、一级作曲家欧阳谦叔、工艺美术大师李希特、著名医学专家欧阳晔曾经求学于此。作为一位资深的老教师,表叔一生热爱教育、喜欢托举学生,双峰二中将培养人才当成第一要事,人才如长江之水波波向前,表叔肯定也是非常喜欢的。
表叔身后的双峰二中依然朝气勃勃,就像校园里那棵一百二十年的老樟树。双峰二中一贯非常重视教学质量,每到工作日,行政团队坚持个个教室巡查,力求随时掌握课堂教学实际,从不放松;相关老师夜夜查寝,以保证学生按时休息,从无倦怠。学校还努力培育学生的兴趣爱好,主办演讲比赛、书画作品竞赛,办有文学社,创办内部文学报刊。在生源不是特别理想的情况下,2024年学校本科上线率依然达到了73%,超出全市平均水平20个百分点。在农村中学里,此种成绩堪称辉煌。正因为双峰二中不惧泥泞执着前行,学校获得了2024年度市级示范高中系列“教育质量综合评价一等奖”“学考评价一等奖”等等殊荣,给双峰乃至全市的农村中学争了脸面、长了志气、探索了路子。
假若表叔还活着,他一定会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