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友桃
1996年3月份,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我来到圳上镇学理发。我找的师傅不漂亮,个子也不高,穿着朴素,开的理发店也简陋。理发店是用金属搭建的蓬子,一张简易的理发柜上,摆着有点陈旧的电剪、剪刀、梳子、洗发水、染发剂之类的理发用品,每天理发的顾客很多,都是一些农村来的人,收价也不贵,三元一个。
我为什么选她做师傅,因为她不是靠颜值吸引生意,而是实实在在的技术,规规矩矩地理发。我一招一式地跟师傅学,只要有顾客在等,我马上抓起围布给顾客系上,拿起电剪或剪刀开剪,多操练学得快,因此我只学了半个月,就掌握了理发的基本功,如刮胡子、剃头、剪西式头等。
学了个把月,我口袋见底了,经济的窘迫使我生出了强烈的挣钱欲望。我从学友那里借来一百块钱,购买一套理发工具,打算边学边挣些生活费。三哥在圳上老街租了一栋木房子,跟我师傅的店不远,他正投身于古董生意,我在他店里摆上一张简易的理发柜,在墙上安好镜子,柜上摆着我买的电剪、剪刀、梳子等主要的理发工具,再配上围布和椅子,一个简陋却又承载着梦想的理发店形成了。说来神奇,小店一开,街坊邻居便纷纷前来捧场。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位顾客来我理发店理发的情景。那天太阳高照,翠绿的柳树叶子泛着白光,已经是仲夏了,十一点钟的太阳正火辣辣地照在这条铺满青石板的古街,街道两边都是古朴的木房子,可我还穿着长袖——那是我唯一一件像样的衣裳。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男青年走进了我的店里,他三十岁左右,个子高高的,有些微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模样十分帅气。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又长又厚、卷曲且略显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极了非洲人的卷发,蓬松而杂乱,一看就是许久没打理了。
“师傅,您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一边礼貌地问候,一边帮他系上围布。他笑了笑,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拉货的,开货车。”简单的一句话,让我心中多了几分敬意——跑货车的人,风里来雨里去,辛苦可想而知。
他安静地坐在理发椅上,我仔细地端详着他的头发。梳子刚一梳上去,就被卷卷的头发缠住了,根本梳不进,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我本来技术不精,如何剪好这样的头发?我心里有点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问:“师傅,您想剪什么发型?”
他温和地说:“随便。”
“剪个西式头吧?”我对他说。
他说:“行!”
于是我拿剪刀给他剪起发型来,剪了大半天,西式头很难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师傅,西式头不适合您,剪个平头吧。”
他爽快地说:“好!”
于是我拿电剪给他理平头,可是理来理去,坑坑洼洼,根本理不平,象马啃的头,比第一个发型更难看。我忐忑不安地又对他说:“师傅,平头也不适合您。”
“那要剪什么发型才好啊?难不成是一个光头?”他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鼓起勇气对他说:“正是,您头型生得好,剃光头很好看,而且也不用经常去理发。”
“光头就光头吧!”他无可奈何地说。他知道我没辙了。于是我拿剃刀把他的头发全部剃掉了,事后他给了我三块钱,拍着头皮微笑着走了。
那一刻,他的宽容和善良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我内心的阴霾。如果他当时刁难我,找我的麻烦,这对初入社会的我来说,心灵打击有多大,也许我连开理发店的信心都没有了。偏偏是他的善良和大度,给予了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励。
多年后的今天,我早已在理发行业站稳了脚跟,而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每当想起那位货车司机,心中依然充满了感激;也想起了我的师傅,传授给我一生的技能;也想到了我的学友,相互扶持。这个世界的人性是美好的,你只要肯努力,世界就会给你让出一条道路来。我心中装着这些美好的回忆,让我有动力继续前行。这些温暖的瞬间,终将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