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国和

　　八月的风裹着蝉鸣撞进窗户时，我正盯着手机屏幕发愣。肖校长的电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掌心发疼——“下学期去中学，教初三语文，兼班主任。”

　　记忆突然被拉回上个学期。那时我揣着满心忐忑走进水洞底托山小学，原以为会继续教熟悉的学科——小学语文，却在报到那天被塞了五年级的数学课本。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十多双亮晶晶的眼睛，我攥着粉笔的手心全是汗。那些数字和公式在我嘴里打转，像一群不听话的小鱼，怎么也串不成清晰的线。课后我蹲在办公室改作业，红笔在错题旁画圈，心里直犯愁：“这可怎么教啊?”

　　可日子就像水洞底的溪水，慢悠悠地淌着，竟也把生涩磨成了熟稔。我跟着“国家中小学智慧课堂”学画线段图讲应用题，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给没听懂的孩子补课，甚至在周末开着车去城里买教具。渐渐地，孩子们会在课间追着我问：“老师，明天还讲长方体的体积吗?”那方小小的讲台，那间飘着粉笔灰味的教室，连窗台上晒太阳的绿萝，都成了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我甚至偷偷想过，要是能在这里待上几年该多好——托山小学的晨读声里飘着柴火饭香，操场边的野菊开得热热闹闹，连风里都飘着孩子们的笑声，这样的日子，舒坦得让人舍不得挪窝。

　　直到二十四日肖校长的电话响起：“老同学，帮帮忙，就一年……”我望着楼下那棵老桂花树，去年秋天它开得金灿灿的，如今叶子正沙沙作响，像是在叹气。

　　“初三语文，还要当班主任?”我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镜片上蒙着层薄雾，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原来是我老花得厉害了。想起那些即将见面的孩子，他们会不会像当年的我一样，觉得新老师是个“老古板”?初三的压力像座山，我这座“小山丘”能扛得住吗?

　　但生活从来不会等你准备好。我翻出手机上的电子教材，目光抚过那些熟悉的课文标题，忽然发现《岳阳楼记》《行路难》这些经典，我竟还能背出大半。又在希沃软件里找出九年级语文课件，我默默告诉自己，“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搬哪里。既来之，则安之。”

　　窗外的桂花香悄悄漫进来，我忽然明白，教育从来不是守着一个地方、一套方法。从副高到正高，从城里到乡下，不变的是那份想要点亮一盏灯的心意。

　　新的学期还没开始，我已经备好了第一堂课的教案。这一次，我不再害怕那些未知的挑战——因为我知道，每一次转身都是新的风景，每一次出发都是与更好的自己相遇。就像托山小学后山的竹子，看似一夜之间拔节生长，其实早就在地下默默扎根。而我，也要在这新的土壤里，扎下更深的根，长出更茂密的叶，为那些即将相遇的孩子，撑起一片能读书、能做梦的天空。